生命的循環

           打掃時桌上一只戒指滾了下來,撿起來看看居然發現這戒指已經變形,表面也鏽蝕掉不復當時光彩,這戒指是個朋友送的隨著時間空間的區隔兩個人連絡的次數也減少了,一切都那麼自然的演變著,就像台上的戲已經結束台下的觀眾依舊不肯離去但隨著散場的氣氛逐漸淡去,再怎麼激情的演出也抵擋不住散場的現實,當一切都被習慣後觀眾會在下一場劇開演時再度群聚,同樣的激情歡笑悲痛再度上演人生就是這樣的循環著,習慣了也就淡然,隨著每場戲的演出,自己看戲的位置也越往後座挪移,逐漸自己眼前的戲碼變成了整個台上台下的共同演出,冷眼旁觀著一齣齣劇中劇,心情不再起伏因為站在高處看戲越來越知道劇情不過是人性的起伏周期,悲喜交替誰也沒損失,有一些人會重複的出現也有一些人會謝幕,台上演出的也會到台下來欣賞別人的演出,大部分觀眾也會有機會上台讓大家檢視心情,接著也會有新人出現,沒有人會永遠站在舞台,連來看戲的人也會回家,有一天自己也會累,也會回家休息的.人生的舞台甚麼時候被搭建的沒有人知道,但是生命的循環讓這舞台不間斷的上演著雖然如此,戲碼似乎都有共通處,總是聚散離合愛恨情仇交替著.

         生命是個循環來了就會回去,任何人都沒有特權在原地停止,在登合歡山頂上時總以為登山不過是個運動罷了,登上後才發現稀薄的空氣下所有動作都得慢下來,不像山下的生龍活虎,台灣的高山依高度在1000公尺以下都是熱帶闊葉林相,1000到2500公尺逐漸由闊葉林轉為寒帶高原針葉林相到了3000公尺以上完全都是高原地貌,如果初到台灣不知道這種變化貿然往山上就會發生高山症,在高山空氣稀薄,所有動作必須放慢否則頭痛的高山症候群會讓你終身難忘,在高原上就算體力再好也不得不臣服在大自然的安排下,冷冽稀薄的空氣讓人走上幾步就得停下來休息,廣闊的山脈峰峰相連從北向南延伸,形成這東亞第一高峰,雲霧就在山腰間翻滾,就像顏料到進一潭清澈的水,恣意的擴散開來,站在這裡有寬廣的感動與無比的自卑于天地間的渺小當我坐下來感嘆這寬廣與自卑渺小時俯身下來細看這地貌卻發現看似單調的高原氣象,竟也孕育著這麼多在平地看不到的珍奇花卉及蟲獸,原來還有這麼多自己未知的,意念轉瞬間忽然想到剛剛在山下一意的往山上飛奔,是否也錯過了許多景物,路上我們不屑一看的萬象,或許正以我們未知的方式幻化著,孰尊孰卑其實不重要,因為自以為尊貴的人們已經用自己可憐的價值觀失去了許多獲得真知的機會

          正因為這高山症,我才有機會慢下來,體會人生看看周遭,人的許多不快樂其實都建築在自身的成見上,禪宗有一個故事,有一個掉到懸崖的人,雙手緊抓著崖邊的枯樹枝眼看著就要摔下去,忽然這人見到佛祖經過喜出望外的懇求佛祖救他,佛祖滿懷慈悲的說"施主請你將雙手放開吧" , 那人想我一放開豈不掉入這萬丈深淵了,於是便說"佛祖,我一放開就摔下去了,現在就這樹枝讓我不至於掉下去,你要我放手不是害了我嗎" , 佛祖說"施主,你不放手我怎麼救你呢" ,於是僵持了一整天那人還是固執的抓著樹枝,佛祖看到這人冥頑不堪便也離去, 我們手上不就是有許多自認為是無法放開的樹枝嗎, 禪宗最高的境界是無我,既然沒有了我那又何來苦,苦是自身的心相轉化,"心隨相轉,相由心生"

          大學時參加禪學社,聽了這些公案也曾學佛拈花微笑,藉由冥想意念觀看人生,確實禪在我的生命中曾給我許多助益,但是離開學校接觸社會後功利的氣息便逐漸遮蔽了學生時期好不容易培養的慧根,記得畢業出社會工作領到第一份薪水,感覺很有成就感為了犒賞自己到百貨公司買了一條領帶,當晚就把這條生平自己努力所得的結果掛在床頭滿足的睡著了,隨著往後工作與挫折交錯下這份激情逐漸淡去,對所得的要求胃口也越大,總是希望哪一天能一夕成名,就像報上不斷報導的哪個人買了愛國獎卷中了頭獎,從此一輩子衣食無憂,當時台灣社會瀰漫著功利主義,股票號子裡人來人往似乎你不翹班學著人家去號子走走,當天中午就沒甚麼話題在中餐與大家討論,無形中汲汲營營於城市間的點線面,看似忙碌卻非常貧乏,每個人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些甚麼,好不容易到了年終休息,因為習於忙與盲竟無法合理安排這寶貴假期,任憑十天假期在床與客廳電是沙發間消耗掉,然後再繼續同樣的生活一年一年得過去,那段時間似乎完全沒有任何想法,終於被逼著去相親,結婚後看似有了一些改變,家裡的新生命誕生後,責任逐漸加重,生活又進入另一個階段的循環

          不久隨著開放大陸往來,台幣升值,國內環保意識高漲後台灣景氣像洩了氣的汽球,產業興起了西進政策,所有人見了面討論的都是大陸經,彷彿大陸是個掏金的地方男人的天堂,終於在民國85年(西元1996)我第一次踏上中國土地飛機在福州降落,就此開啟我與大陸的第一次接觸,的確當時在大陸的台灣人確實存在許多錯誤的偏執,價值觀上也嚴重扭曲,那段時間我感覺不對,但也說不上來哪裡錯了,就像掉入到物慾情慾的井裡一切得來的似乎都如此容易,人的價值觀被不斷的更新扭曲,直到西元2000年大陸開始迅速發展起來,這個國家像脫韁的野馬一切都在第二天起床後有了新面貌,外國人在中國的優勢一天比一天消失,終於許多人開始撤出這個市場,就像許多人腳底下逐漸被掏空,明知道如果不做取捨或調整總有一天會掉入這個窟窿粉身碎骨,卻寧願選擇像鴕鳥一樣把危機放到枕頭底下,過著一天算一天的日子,西元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了,終於讓所有人面對這個問題了.許多朋友像逃難似的離開,當時真的心裡很難過

            這個看似大環境的問題,我也開始省思這些年來的心態,哪些該放棄的,我是不是仍然當成寶貝死命不放,而限制了自己的觀點,人類最深沉的恐懼是未知,我曾夢想去旅行,用相機去寫作,但是未知的是這樣是不是符合一般人的期許,將來生活是不是會陷入困境,這樣做有固定的收入嗎?,我知道我喜歡些甚麼想要做甚麼,但世俗的眼光與價值觀讓這個想法始終只是想像,夢裡我常做的是自己輕輕的一跳就能飛起來,拍拍雙手就可以滑行在天際間,但是天上佈滿了高壓電線在我飛行或跳躍時這些是我最恐懼的,就像我目前在生活中充滿許多無力感知道必須突破然而那些高壓電線就像自己心裡未知的恐懼像蜘蛛網一樣的把我罩著

             我像禪宗故事裡那個抓著樹枝的可憐人,放手可能獲救,不過傳統的價值觀卻不允許我這麼作,面對未知我卻還是無奈的選擇了樹枝, 侯文詠竟然在他36歲時放棄當一位社會地位非常崇高的主治醫師而去專職寫作,我不得不佩服他的勇氣,如同我每次在大陸都事先規劃好下次返台時的休假計畫,提出預算中的一部分開始添購攝影器材,然而事後檢視卻發現實現的幾乎寥寥無幾,一部分是因為因循怠惰,總把該做的延到下一分鐘等時間到了再往後延一個小時,接著是另一天,終於在上飛機時安慰自己"下次放假還有機會".

            記的西元2000年時大家都還在討論千禧年是否世界末日,電腦的計算錯誤導致全球機場航班大亂,供電系統失去作用,核電廠冷卻系統因而失靈,核輻射外洩, .電腦千禧蟲在當時被形容得如此聳動,隨著2000年元旦過年全球由西太平洋換日線上的倒數開始如今已經10年了,想像中的似乎沒有發生,想像中的沒發生但是這10年來卻發生了許多比想像中重大的事件,網路金融泡沫,亞洲金融風暴,全球金融風暴,地震颱風隨著暖化一年比一年嚴重,太陽黑子風暴也有加劇的趨勢,地球地磁反轉變弱,人就像在一鍋逐漸加溫的鍋子裡等待的是時間,一點辦法也沒有,台灣的生育率是亞洲國家最低的,今年開始社會老化指標已經是亞洲首位,面對這些變化所有的預測系統全都失效,人類想主導預測自己的命運,卻沒想到冥冥中的一隻黑手正在主導著.朝著人類無法想像的方式前進著

           人生無常,擁有的再多不過也是過往雲煙,去年王永慶的死訊傳來我正在高速公路的車上,當時剛從上海參加完展覽回蘇州的路上,疲憊的把頭後仰靠在沙發上休息,閉上眼睛聽到收音機裡傳來新聞播報著王永慶在德州寓所過世,而前一天他剛開完美國一級主管會議,安排好所有事項,我雖然疲憊半掩的眼皮轉動著思考一個問題,他到底來到這個世界上為的是甚麼,雖然王永慶被封為經營之神但是他的書"我的奮鬥",我只讀到1/3就束諸高閣了,他是一個凡事都以自己立場思考的特質,當政府政策與自己利益不符時便動用關係企圖變更,當人擁有許多反而深怕失去因此千方百計的去維護甚至再掠奪更多來彌補自己心裡的不安全感, 禪宗又有另一個公案,有人感到非常不快樂整天覺得怕小偷偷他的財務,怕火災房子燒掉他僅有的瓦房,種種鬱悶彷彿他是全世界最不幸的人,這一天他來到佛祖面前尋求快樂解脫之道,他跪在跟前非常誠懇的向佛請益,佛祖說:我可以幫你安心,於是伸手向他要心,那人想我把心掏出來不是死了嗎,於是面有難色的說我拿不出心來,佛祖於是道既然無心何須安心呢,那人恍然頓悟,連忙道謝離去.是的禪宗說無我就是修禪的最高境界,既然沒有我這個形體何來六慾之苦?一切苦難都是建立在這個"我"字,學會放下變萬般皆空,了解"形本自空,空相萬物,六慾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