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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泡飯 |
創作|散文 2017/04/22 02:53:04 |
有次,日本朋友Yoki在她家做茶泡飯請我們一群朋友吃。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來日本不是只有壽司和生魚片。Yoki給每個人一副櫻花圖案的碗碟筷,及一盞小茶壺,讓每個人照著步驟,做出屬於自己的茶泡飯。
用餐之同時,Yoki說起日本導演小津安二郎以電影《東京物語》最為人熟知,他另有部電影《茶泡飯之味》,也頗有趣味。
電影敘述出身農村,個性安靜的男子與出身上流社會的千金小姐結成夫妻。原始的生活環境及個性差異,並未因為婚姻生活而有改善。妻子看不慣丈夫不高尚的生活習慣,丈夫個性內向;妻子背著他與舊時好友相約玩樂。兩人有一日因事起爭執,妻子賭氣,乾脆離家出走。不巧丈夫臨時因公要奉派出國。收到電報的妻子回家時,已是人去樓空,她才思及他的好。。不料飛機延誤至隔天才起飛,丈夫只好返家。失去方知惜。兩人就著簡單的食材,共同品味了一頓茶泡飯。腹溫飽,情飽暖。愛情與糧食,在對的時候相互溫暖,爆發能量,真是飯如人生。!
多年過去,Yoki一家回去日本,一群朋友各自散離,失了聯絡。日子分秒過去,往事出其不意跑出來說哈囉。
於是,專程去買日本米、煎茶包、日本醬油和鹽漬紫蘇梅。依照剩餘印象操作。一杯米,注水,滔米。白色米粒,順著水流漩渦穿過指間,一次,兩次,三次,直至水澈。再注水,放入電鍋,摁下按鈕煮飯。一切準備就緒。
搬張高腳椅,等在電鍋旁。後院蔥綠在我眼前陪我靜靜等待。偶爾風吹過,挑動樹葉搖曳,我的心隨著葉兒律動,一會兒向東,一會兒向西。收回被誘惑的的心眸時,眼光必掃向毫無動靜的電鍋。平時十五分鐘就起跳的電鍋,今日何以特別緩慢?
搬至這房子近二十年,院子裡小樹成大樹,大樹變老,老樹乾折。涼亭裡盡是已離家的孩子們小時候玩耍的舊痕跡。撞破的木條,鬆弛的紗窗,斑駁的油漆。跳躍至腦海的天真笑容與歡笑聲。光陰,何止太匆匆。月事失約,驗孕棒兩條紅線,告示新成員即將加入。肚子攏起,變大,更大,極大。當肚皮已無法擴張,睡眠與行動日益縮減緩慢,期盼的日子終於到來。伴之而來的是一段段情緒豐富的歷史。興奮、快樂、生氣、懊惱、緊張、辯白和疲於奔命的活動接送和學校瑣事。出生、學爬學走學跳、上學、申請學校、畢業就業。再回頭,彷彿昨日,卻又遙遙不常聚。原來,迎接出生之同時,也埋下別離的種子。加入家庭,離開家庭,建立自己的家庭。新成員來了,走了,又恢復當時的夫妻兩個人。偶爾的回家與相聚,成為另種團圓的情緒總匯。
聽到噗ㄘ噗ㄘ水蒸氣鑽竄的聲音,與此同時,陣陣米香撲鼻。跳下椅子,站在電鍋前。等聲音漸漸大,漸漸小,漸漸無聲,然後一個厚實的跳起聲,煮飯燈滅,保溫燈亮起。
默默等待五分鐘,打開電鍋,哎呀!太美麗了,橢圓形堅硬的生米,煮成圓熟軟綿的米飯,吸透水分的米飯緊緊相依,匯構成一幅平整無瑕的白色王國。蓋鍋前,米是米,水是水。蓋鍋後,兩造是如何商量結合的順序,分配均勻,不遺漏任何一粒米一滴水,成為一體的圓潤飽滿?
盛一碗燒呼呼冒著熱氣的白米飯至碗中,海苔剪成絲鋪於其上,淋幾滴醬油,然後把一顆蘇梅放在米飯的正中間央。最後,將泡好的已稍涼的綠茶,沿著碗邊徐徐倒入,直到米飯的三分之二。記得Yoki說過,太多太少都不足味,唯有剛剛好才能吃得滿口茶香。
我捧碗至目前,白色蒸汽蜿蜒向上攀延。由濃轉淡,至無。在那團團轉轉的氤氳中,茶香伴著米香,米香攜著茶香,交融成新嗅覺,暖入心腸。一種無名的幸福與失落的衝突感,突然同時湧現。
閉上眼,我的心緒飛揚。小時候,媽媽每餐必有湯。排骨湯、雞湯和菜湯,當桌上菜餚已見底時,媽媽就會讓我們四個孩子舀湯至碗,將米飯和湯和在一起,順著湯匙咕嚕咕嚕喝下,咬著吸飽湯汁的米粒,那真有說不出的美味。喝罷,還會抿著嘴唇舔乾湯汁。還有媽媽煮的鹹粥,每顆米粒吸足肉末、小蝦米和芋頭的芳香,灑點芹菜,人世間最美味不過如是。一碗接一碗,嘴唇盡是芳郁。爸爸不惶相讓,擁有拿手的熬白粥,不似媽媽的米粒分明,爸爸的白粥米粒渾圓,米汁稠得化不開的,材料雖然只有米和水,卻保有了米飯單純無暇的原始風味。一個荷包蛋,一碟蔥末涼拌豆腐,吃個千百回也不厭倦。
我拌勻碗裡的茶泡飯,一匙一匙送進嘴裡。眼淚不聽話掉下來。當年我高高興興挽著丈夫的手,與父母揮手道別,在美國建立自己的家庭。而老爸已離人世一年有餘,老媽在台灣,別離時多,相聚時短。時日荏苒,公平的時間輪軸不停歇,孩子離家,各在他處工作。曾經喧嚷的房子,復歸平靜。屋簷下,守著房子的是丈夫與我兩個人。
米飯芳香,茶帶有淡淡澀味,梅子酸甜。分開吃,各有味道;合在一起,融洽和樂。和合分融,生活累積成生命,生命迴旋,每個人都一樣。這就是人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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