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hilipp Röseler

德國是比美國更容易實現夢想的國家。

        德國自民黨日前在羅斯托克召開代表大會，對領導層進行了改組：新上任的黨主席羅斯勒發表演講說，除減稅外，自民黨將更多關注普通人的日常憂慮，更關注教育政策，並重新制定該黨的歐洲策略及能源政策方針。據悉，這位當年被德國夫婦收留的越戰孤兒也即將上任德國副總理。
        據德國媒體報道，這位從衛生部長改任經濟部長的越南裔政治家的講話受到600多名代表的熱烈歡迎，掌聲長達9分鐘。據民調顯示，自民黨目前的選民支持率僅為5%，而在2009年德國聯邦議院大選中，該黨得票率曾達14.6%。今年38歲的羅斯勒本週五剛在黨代會上以95%的得票率當選新任主席，他也將接任前任主席韋斯特韋勒的德國副總理一職。而韋斯特韋勒將僅任外交部長。
        幾個星期來，自民黨高層人事變動問題一直是媒體關注的話題，自民黨大會前一周，內部權力較量更加激烈，直到羅斯托克開會前最後一刻，才終於找到了一個權宜方案，或者說，羅斯勒的方案最終得以貫徹：議會黨團主席洪堡格讓出寶座，她同意擔任主席羅斯勒的第一代理主席；原經濟部長布呂德勒接替議會黨團主席的位置，而他的經濟部長寶座則讓給原衛生部長羅斯勒；原黨主席韋斯特維勒不再擔任黨主席，但依然保住了外長的職位；聯邦衛生部現在由原衛生部長羅斯勒的副手34歲的巴爾接管。
        現在羅斯勒一下要扮演三個新角色：自民黨主席、經濟部長和國家副總理。他的表現也許會令人刮目相看，因為他宣稱，人們印象中那個老好人羅勒的時代已經過去。羅斯勒將作為副總理與總理梅克爾平起平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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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戰孤兒飛利浦·羅斯勒出身傳奇，一週內高票接掌自民黨，又從衛生部換到經濟部，再成為德國副總理，登上德國第二號政治人物的寶座，也是歐洲最大工業國的經濟統帥。
        曾經他是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越南孤兒，三十八年後，五月中的一個星期內，他先以超高票成功接掌自民黨，接著從吃力不討好的聯邦衛生部換到景氣如洪的經濟部，成為歐洲最大工業國的經濟統帥，在眾人還沒真正意會過來之際，搖身一變，成了德國副總理，登上聯邦德國第二號政治人物的寶座。在德國現代歷史上，還沒出現過像飛利浦．羅斯勒（Philipp Roesler）這樣火箭般扶搖直上的從政軌跡，而他才三十八歲，前途不可限量。
        但政治太不健康，它讓人多疑，而權勢更會扭曲性格，讓人不認得自己，好像《魔戒》三部曲裏拼死拼活搶戒指，最後萬劫不復的怪物「咕嚕」，所以羅斯勒斬釘截鐵地說四十五歲就要退出政壇。他覺得政治家和演員都應該在掌聲還在的時候，見好就收。
        飛利浦．羅斯勒是何許人﹖看似天真卻又睿智，言語輕鬆卻暗藏洞見，形象清新卻又老成。他憑什麼快速竄紅？又為何如此與眾不同？傳奇的亞裔背景，扮演何種角色，讓他成為今天的他？
        飛利浦．羅斯勒在一九七三年——越戰打得火熱之際——出生於越南湄公河畔的蓄臻省，父母下落不明。不知名的男嬰被送往教會孤兒院，和其他的棄嬰勉強活著。九個月後，被一對來自漢堡的德國夫婦收養，從此有了名字，也有了未來。七十年代的德國，許多知識分子走上街頭抗議越戰，羅斯勒夫婦認為與其街頭抗議，不如以實際行動盡力，因此雖然已有兩個親生女兒，仍決定領養一名越南男孩。
        四歲的時候，養父母離異，小飛利浦在養父身邊長大。養父在聯邦部隊當直升機飛行教練，變成單親爸爸後，以照顧飛利浦為前提，放棄升官的機會。小學時代，小飛利浦下課後，總是先到軍官餐廳吃午飯，然後到爸爸的辦公室寫作業，傍晚兩人再一起回家。雖然再次失去母親，但父子感情好得不得了，飛利浦樂觀自信地成長，最大的榜樣一直是身體力行的養父。
        飛利浦夠大了後的某一天，父親把他叫到鏡子前，跟他解釋為什麼兩人的頭髮、皮膚顏色不一樣。但除了身體以外，飛利浦身上沒有一點亞洲的影子。他的母語是德語，文化傳承、思維方式、整個社會化過程、連脾胃都是德國式的，他是百分之百的德國人，成長過程中沒有被排擠、歧視的經驗，長大以後，也不曾出現尋根的念頭，「人在欠缺什麼的時候才會去找，我從來沒欠缺過什麼，所以從沒有過尋找的動機」，他如此回答畫報記者的不解。一直到五年前，因為妻子想多知道一下羅斯勒出生的國家，他才第一次踏上越南的土地，去度假。
        一九九二年飛利浦．羅斯勒十九歲高中畢業後，進入聯邦軍事醫學院習醫，同時加入自由民主黨青年團，開始展露對政治的天份。他的伶俐和勤奮，很快引起黨內大老的激賞，才兩年就被拔擢為青年團主席。羅斯勒常引用某位主治醫生的話說明自己從政的因緣：「手術台旁的羅斯勒不見得是最好的醫生，但心情最好的一定是他。」意思是旁人很容易受他樂觀進取的態度感染，所以他一頭栽進政治，一心改變社會。
        一九九九年開始在軍醫院當醫生，為了提高治療成功率，他想出利用布偶威利的點子，羅斯勒假裝會腹語，透過威利講話，轉移兒童病患的注意。這個階段的從醫經歷讓他見識夠人間的苦難，他決定受洗成為天主教徒。
        二零零九年羅斯勒被延攬入邦政府經營團隊，成為該邦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經濟廳長兼副邦長，這年他才三十六歲。
        才過了大半年，就碰上零九年聯邦大選，基民黨與自民黨勝出，共組聯合政府，羅斯勒以醫生的專業背景奉召入閣，成為聯邦衛生部長，是十六位部長中最年輕的，被託負予改革德國健保系統的重責大任。醫療體系慶幸終於盼來了一位同行帶頭改革，但健保革新面對的是財務負擔不斷加重的老化社會，要抵抗的是頑強的大藥廠利益遊說團體，還有反對黨甚至政府內部的阻撓，是最吃力不討好的艱鉅工程。羅斯勒前任、在位九年的施密特卸職時如釋重負地告訴《明鏡週刊》﹕「當衛生部長，你臉上永遠黏一個蛋糕！健保系統攸關每年兩兆六百億歐元醫療大餅，沒什麼互信不互信可言，更可悲的是，最後你還可能被拖下水！」言下不無對羅斯勒被當犧牲品的同情。
        入閣進聯邦衛生部是福是禍，羅斯勒也不確定。他曾經半開玩笑說過不願意到柏林﹕「在這兒，我要是碰巧遇到我的兩位副手坐在咖啡屋，我會坐下來和他們一起喝杯咖啡，如果是在柏林碰到同樣的情況，我絕不相信他們是巧遇，肯定是相約在一起密謀什麼。」
從政被贈《孫子兵法》
        樂觀的羅斯勒考慮後，決定接受挑戰，離開同為醫生的嬌妻和不到一歲的雙胞胎女兒，隻身前往柏林，平日靠老婆傳影音、照片，在iPhone上分享女兒的成長。他的好友兼副手巴爾(後來繼任成為衛生部長)在他三十七歲生日時，送他《孫子兵法》，鼓勵他學習政治叢林中的攻守之道。
        羅斯勒顯然學得不得要領，他健保革新的主軸是引進單一建健保費率，藉此降低僱主成本，刺激經濟，這個標準的自民黨經濟理念得不到一心減少國債的財政部背書，低收入戶拿不到補貼，改革計劃等於夭折，媒體的評價：「實驗結束了吧！德國政治能承擔多少理想主義和偉大計劃？」碰得滿頭是釘的羅斯勒萌生去意。
        這時，自民黨在地方選舉連連落敗，選民支持度下滑到歷史新低的百分之四，全面退出德國政治舞台的危機明顯而立即，擔任外交部長的黨主席韋斯特韋勒引咎下台，結束自民黨十多年來「個人秀，唯一議題(減稅)」的時代。羅斯勒以超過百分之九十五的高票當選黨主席，隨即展現高明的政治折衝能力，說服堅不讓位的經濟部長布德勒轉任黨團主席，自己入主經濟部，趁景氣復甦、德國經濟成長空前盛況之大順風，掌舵歐洲最大經濟體，羅斯勒攀上個人政治事業的最高點，在移民從未到達的新土插旗。
        對養育他的德國他充滿感激﹕「德國給予所有人同樣的機會，一個東德女性可以當上總理，一個越南孤兒當上她的副手，世界上沒有任何地方比德國更可以實現美國夢！」
        羅斯勒在七十分鐘的黨主席就職演說中，沒有講稿，條理清晰，侃侃而談，論述自民黨如何改頭換面，恢復以史懷哲自由人道精神為基礎的核心價值觀。他說自民黨過去犯了大錯，現在必須重新正視一般民眾的煩惱——單親父母、老弱傷殘照護等日常難題，落實互相扶持的人道精神。羅斯勒背水一戰，努力要撕掉自民黨「有錢人黨」、「資方黨」的標籤。
        斯文秀氣、一臉娃娃相的羅斯勒，口頭常冒出「好酷」之類的青少年詞彙，被媒體謔稱為斑比，暗喻其「乳臭未乾」，歷練淺薄。從來不曾是重量級政治人物的羅斯勒有本事帶領奄奄一息的自民黨起死回生？他的答案是篤定的﹕「如果老想著選舉，得失心太重，反而弄巧成拙。好好的做該做的工作，選民看得到的。」
        以閃電之勢登上政治高峰，炫眼的光環散盡後，等著考驗新任經濟部長羅斯勒的是穩定歐元、淘汰核能、能源革命、法定退休年齡延遲至六十七歲等複雜度不下於健保改革的難題。沒有太多行政實務經驗的羅斯勒能否在經濟舞台上漂亮得分？德國歷史書上這位亞裔奇才的位置在哪？他的樂觀能否通過現實政治的嚴格驗證，有待未來幾年的實力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