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捷運入口
在手扶梯前
一眼望見妳

熟悉的身影
似曾相識的笑靨
在哪裡？
在哪裡見過妳？

我蹙著眉頭
想了又想
今天星期三
想不起來
也別在意

妳走向售票口
我拄著手杖靜靜底跟著
捷運站裡人聲喧嘩
眼底的景象
一幕又一幕
向前急急逝去
冷氣淡淡的流動
隔絕了捷運站外
午后煩悶的熱氣

站在售票機前
妳忙著在包包裡掏零錢
發現我跟在後頭排隊
靦靦底笑了笑
用明亮的雙眸
示意讓我先買票

我笑著點頭
越過妳的身側
伸手按下30元
把零錢投入
買了票
轉身走向新板線

我拄著手杖緩步而行
低著頭思索
思索著
我在哪裡見過妳
捷運站裡的行人匆匆
一個一個
越過低首緩步的我

我知道
我曾見過妳
只是想不起來了
所以別在意
今天星期三



我曾見過晚霞
澄紅而渾圓
一如人生

從關渡大橋
往沙崙那頭望去
望成了輾轉反側
的泫然眼神
就像一切的花開
只等那三月春風

那黃昏
那沙灘
那藍霧淒迷的
淡水河

我居然
不曾在那裡見過妳
所以
請別在意

站在新板線候車線前
抬起頭來
見到妳從手扶梯旁走過來
呵呵
原來妳一直跟在我後頭
走的居然比我這拿手杖的人
還慢？

妳站在隔壁的候車線前
側傾著臉
目光流盼
彷彿也在思索
思索著？
三生三世？
日月晨昏？
別在意
今天星期三

電車來了
帶來的風壓
吹動著妳的裙擺
吹動著我的髮
我慢慢走上車
妳從隔壁門上了車
應該上了車吧
我的目光搜索著
總沒見著妳

復興站到了
我走下車
依舊低著頭
緩步而行
用緩慢而不捨的腳步
走向木柵線

過了今天
我還會不會再看見妳？
對著玻璃窗
我笑著說
來‧再扮一個笑臉吧
今天星期三
一切都別在意



甜蜜蜜
你笑的甜蜜蜜
腦海裡響起
小鄧的歌聲
旋律悠揚
飄盪在河邊

站在河堤前
雲彩已漸黯淡
兜頭矇著羞澀的山影
夕照自山影邊緣的灰雲裡
豔射而出
亦是光華
亦幽晦
我見青山多嫵媚
古人誠不我欺

那河水
盡自潺潺無語
流漾在思念中
那淡水
是阿丁寫著

河水粼粼魚翻浪
風吹陽光跳亮在水上

觀音山前的
倩倩流水呵
流水彎彎

而我
轉個彎
走進了木柵線
候車線前
便又看見了妳

呵呵
這回妳走在我前頭
速度挺快了

我依舊低著頭
妳依舊
若有所思

又一次電車進站
這回
我跟在妳後面
上了車

我站在妳的座位前
右手拄著手杖
左手拉著吊環
隨著電車搖搖擺擺
路過一站又一站
而時間彷彿停滯在
電車穿過隧道前的
那一刻

那一刻
妳悄然底將頭別了過去
淡水河畔燦黃的夕照
著染妳的右頰
在妳半邊的容顏裡
我竟見到
「幽怨」兩字

天空是這樣的燦亮
好風好日
好山好水
自當有好年華
與人共渡
然而卻沒有
日子過了大半生
末了
竟只有「幽怨」
這二字

是張愛玲說的
現在還是清如水
明如鏡的秋天
我應當是快樂的

應當在夢中
要是夢裡
遍尋不著六趣
又該如何覺醒？

我在何時見過妳？
為何記不起來？
儘管
淡水是如此遙遠
但也別在意
今天星期三

我在萬芳醫院下了車
妳仍坐在車裡
望著車窗外
是的
妳要去動物園
我知道

只是今後
還會不會再見到妳？

妳說
往事如煙
逝者如斯
但我明白
妳一定不懂
什麼叫做
刻骨銘心吧

這人生的
一瞥
如夢過往

而我
是否曾經
見過妳？

別在意

下回
我依舊
還是低著頭
思索著
在哪裡
在哪裡見過妳

今天星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