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分手

冬天過了，春天又來，枝頭綠意盎然，柳絮翻飛，梁山伯走在往宋英喬學館的小巷中，面帶憂愁，腳步沈重，時而嘴角微微漾起笑意，須臾又沈了下去，心中七上八下，稍待會面之後要怎麼開口？她會拒絕嗎？

見了面，彼此寒暄、讓座之後，他就開始說話支支吾吾，心不在焉的樣子，沒多久英喬也覺察到了，直接問他：「心裏有何事？」

他吞吞吐吐的說：「有一事想求你。」

「什麼事？我能力可及嗎？」

「當然可以。是這樣的，家母自開春以來就神情委頓，加上受了風寒，病倒在床，雖已延醫診治，藥也吃了，但並未痊癒，終日病懨懨的，人也消瘦下去，我擔心她年紀大了，受不了這些折磨。」說到這裏停下來，偷偷看她的臉色，她也沒什麼表情，抬起頭來看著他，說了一個字：「哦！」

他再接下去說：「我想能否請你幫家母看看？」

她問：「到府上嗎？」

「是的，勞煩你走一趟。」

她手拄著下巴，沈思著，過了許久，才開口說話：「為伯母看病我很樂意，只是到府上……」

「到舍下怎樣？」

「我覺得有點奇怪。」

「不會的，你就當做平日的出診，看完就走。你心細，或許看得出原故來。」

「待我斟酌斟酌。」

這時外面傳來敲打的聲音，她走出房來，看到九慶將幾張壞掉的小几搬到門口，正在敲敲打打修理著。回到房裏，看山伯在她几前東張西望，她對他揚了揚几上的一疊紙說：「當我想念父母時就寫張信札，寫出我的思念，現正做何事，但寫完了又不能寄，只好留著存起來。」說得他都快掉下淚來，忍不住勸她：「何不試著寄看看，讓他們知道你過得還好，好安心。」

「他們要不要回信呢？不能回信的話何必多此一舉？」

「回信也無妨。」

「不行，我不要為他們添煩惱。」

「真的沒事了，馬家又沒在找你，你何苦如此呢？」

「沒看到當然不會找，如果走漏風聲，讓他們知道我在這裏的話，誰知道會有何後果呢？」

對於此事他也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心裏受苦。

再坐了一下，她開始收拾東西，山伯看在眼裏小心翼翼的問：「要出去嗎？」

「到府上幫伯母看病。」

他臉上粲然一笑，喜形於色，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下來，直對她拱手作揖：「多謝。」叫來九慶，一起回家。

進了大門，跟門房說一聲：「我另請醫人幫老夫人看病。」

門房趕緊進去通報，待英喬下了轎子，兩人一起進廳時，正碰著玉鳳從裏面迎出來，山伯對玉鳳說：「這是宋醫人，我請他幫娘看病。」

玉鳳微笑著叫聲：「宋醫人。」

他轉頭對英喬說：「這是我娘子玉鳳。」

英喬對她點點頭，叫了聲：「夫人。」她還是著那件深藍色的長衫，頭裹巾，玉鳳著件曲裾繞襟衣，前片的衣襟加長繞到後背，又繞到前面來，纏繞幾圈之後在腰下面綁住，縛得細腰圓潤的身材顯得婀娜多姿，碎花布的紅色映著她白的臉頸，更加嫵媚幾分。山伯請英喬坐，她緩緩的在榻上坐下來，春香奉上茶來，他對著玉鳳說：「娘今日覺得怎樣？現在方便看嗎？」

玉鳳說：「春香，你去問老夫人準備好了嗎？」

「是。」

玉鳳將病情大致說了一遍，之前受了寒，咳嗽、發燒，加上嘔吐，請醫來診治，藥吃了數帖，漸漸不咳了，但未痊癒，時常訴說全身無力，這裏不舒服，那裏疼痛，朝夕臥床上，起來就頭暈，沒胃口，吃得很少……。

春香出來說：「夫人，老夫人醒著，可以進去看了。」

「醫人請。」山伯說，往前讓了一讓。

春香在前帶路，英喬拿起背包跟在後頭，山伯和玉鳳走在最後，一起進入梁母房間。床上躺著一位頭髮花白的老夫人，臉色略白，閉著眼睛，有位婢女正幫她將衣衾拉平，床帳束好，英喬在床前坐下來，玉鳳搶上前去對著老夫人說：「娘，換了一位醫人來看您了，您哪裏不適說說看。」

老夫人緩緩的張開眼睛，往眾人這邊看了一眼，有氣無力的說：「我週身無力，暈眩的很。」

英喬說：「我先看看您的脈。」

婢女過去將老夫人的手從被子裏拉出來，並將袖子稍微往上撥了一下，露出手腕來，英喬伸手以三指之端積起處，敏感度較強的指目按了她的脈，須臾過後，說：「另外一隻手。」婢女將這隻手放回被子裏，又去拉另外一隻，她聽了一陣，再請她張開眼睛，看了看，舌頭伸出來瞧一瞧，摸摸面上的皮膚，用雙手在兩邊的太陽穴上按了幾下，並在頭上的幾個穴道上按了按，從後頸下來直到肩膀，按完了問：「這樣好一點沒？」老夫人閉著眼睛點點頭。

看完了，英喬拿起背包往外走，山伯和玉鳳跟著出來，回到廳裏坐下來，春香已經準備好筆、墨和紙了，她拿起筆寫了藥方，交給春香，對著山伯和玉鳳說：「老夫人無大礙，可能是上次受寒比較嚴重，傷了身子，加上年紀大，吃得少，回復較緩，我加了幫助氣血循環與滋補的藥，用雞燉一燉就可以了。」

玉鳳聽到無大礙放心不少，堆著笑臉說：「謝謝您。」

「不謝，我告辭了。」

山伯這時才開口說話：「謝謝！請醫人留下來一起用膳。」

「不，謝了，我還有事。」起身要走，他見留不下來，也不勉強，只好叫：「九慶，送醫人回去，並到藥肆抓藥回來。」

「是。」九慶答道。

山伯送英喬出到大門口，見她進轎走遠之後才進屋子裏去。

他回到老夫人房裏，玉鳳正坐在床前對著母親說話，見他進來，就站起來，將位子讓給他，他問：「娘，您覺得怎麼樣？」

「剛剛這樣抓了幾下，舒服多了。」

「醫人說沒什麼大礙，等藥抓回來燉好吃了之後，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希望如此。」說完就閉上眼睛，不再答腔，兩人看看她要休息了，準備退出房去，玉鳳交代婢女：「秋業，在日將暮，天涼下來時，要記得將窗子關上，免得老夫人又著涼了。」

「是。」秋業答。

臨走時，玉鳳說了一句：「這醫人長得好秀氣。」他沒答腔，兩人就出房去了，沒想到這不經意的一句話，老夫人聽了心頭一震，心想：「也是，起初覺得他診脈的動作特別輕柔，說話也輕聲細語，按穴時手勁倒挺強的，叫我張開眼睛時看了他一眼，臉上特別白淨……」，心中存著一些狐疑。

果真吃了兩日藥，精神就好多了，可以下床走走，走幾步再躺回床上，她問秋業：「這次開的藥有幾日份呢？」

秋業答：「五日。」她記在心中。

待五日藥吃完之後，趁著山伯進來問候時，對他說：「這醫人開的藥挺有效的，已經好多了，想請他再來看一次。」

「可以，我再去請他。」

出來之後，叫來九慶，吩咐說：「你去問宋醫人今夜可不可以再來一趟？到時候你去接他。」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