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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3/10 07:58:00瀏覽132|回應0|推薦5 | |
雨又開始下了,他還是繼續以同樣的步履走著,一點都不記得將傘留在英喬那裏了。慢慢的頭髮溼了,肩膀溼了,上身溼了,下身、鞋也全溼了,衣鞋浸了水,顯得沈重起來,還在每一步踏下去的時候發出點水聲來,鞋的水好像被擠出了一點,但下次舉步時,又吸飽了水,踏下之後又擠了一些出去。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到家了,門房開了門,見到他的模樣吃驚的說:「相公,您怎麼淋著雨回來?」他不理會,逕自往前走進去,門房跟在後頭往裏邊大叫:「老爺回來了,淋了雨,全身溼透了。」 玉鳳看到他也嚇了一跳,說:「怎麼淋成這個樣子?」 他頭也沒抬,繼續往房間走,小兒子晏良看到他,要撲上來,還邊嚷著:「爹爹陪我玩,爹爹陪我玩。」玉鳳忙罵他:「別吵,閉嘴,你沒看爹爹淋成那個樣子嗎?走開。」小孩這時候才看清楚,也嚇呆了,縮在一旁,不敢再吭聲。 玉鳳忙叫春香拿手巾來拭,自己跟在後頭進房來,拉開屜櫃找衣服,待一陣忙亂,全身上下的衣物都換下來之後,他坐在床上,春香站在旁邊幫他抹頭,他眼睛直直的看著玉鳳,玉鳳想到早上凶她的模樣,如今又被他這般看著,不知道他哪裏不高興?誰得罪他了?小心翼翼的問:「你怎麼了?」 他無話可答,此時不想看到她,就說:「沒什麼,我睡一下就好了。」順勢躺下來,翻過身去,臉朝裏面,玉鳳也不敢多說,幫他蓋好被子,就出去了。 躺了一陣,也不是真的想睡,時間難熬,不知怎麼辦才好?起來在房裏來回踱步,心裏煩悶,還是到書齋好了。案上攤著一篇文章,是請英喬改過的,看著紙上她添加的字,劃掉的線,看得出神,想起她修改的時候,斟酌思考的神情,永遠也忘不了,遺憾不能每日這麼看著她,「對了,下次請她寫一篇文章給我。」想到這裏,嘴角微微笑了起來。 下次再去的時候,還有點咳嗽,是上次淋雨著涼的,自己想想未免好笑。到了門口,突然害怕起來,害怕裏面沒人,她們已經搬走,先站在門外探頭,盯瞧裏面的動靜,瞧了半日也沒個人影,看來無望了,只好前去叩門,叩了幾下,真的無人應聲,心下涼了半截,急衝到書房門口,鎖著,他幾乎昏厥過去,急著到別的房間和後面看看,一邊叫著:「英喬,英喬!」「一航,一航!」廚房裏擺設整齊和平時沒兩樣,不像搬走的樣子。後院也沒人,每個地方都找過一遍,都沒人,只好回到前面學館來,暫時在小几上坐一下,心裏慌亂,六神無主時,看到几上擺了一張紙,初時以為是學生留下的,沒在意,等了半日之後,覺得無聊,起來走走,覺得上面的字不像是學生寫的,仔細的看,上面寫著:「有事外出,請稍候。 宋」,整個心好像又放回來了,方才真把他給嚇死了。 他就坐在那裏等著,過一會兒就到門口張望,等了許久,還不回來,几上散落著「急就篇」、「勸學篇」、「開蒙要訓」等啟蒙書,還有「孝經」和「論語」,隨手拿起翻了一翻,每卷都是英喬的字,寫得工工整整,應該是她為孩子預備的書。想起自己小時候也唸過這些書,家裏窮,但母親一直讓他唸書,在村塾裏唸完啟蒙書之後,還讓他出外求學,當時年紀小,不知道家裏的錢是從哪裏來的?想到這裏就很感激母親。 不知不覺又咳了兩聲,突然耳裏傳來溫柔的聲音:「怎麼咳嗽了呢?」他抬起頭來,見她們兩人正一前一後進門來,英喬微笑著說:「讓你久等了,你來多久了?」 「沒多久。」想到方才那陣慌亂、害怕的樣子是不敢向她敘說的。 一航開了書房的鎖,推開門,往旁讓開一步,讓英喬先進去,一航將身上攜帶的東西收進房去,他也跟進去,邊問:「你有事出門去了?」 「是的,有個學生生病,去看他。」 「嚴重嗎?」 「還好,吃了藥,休息幾日應該就沒事了。對了,我留的字你看到沒?」 「看到了。」他又咳了一下。 她關心的問:「你咳嗽看醫吃藥沒?」 「沒有,沒事,自己會好的。」 「我幫你看看。」他坐下來,「嘴巴張開,看看舌頭,好,手伸出來。」他依言張開嘴巴,伸出手來讓她把脈,她又說:「手放平,不能一邊高一邊低,或斜向一邊,以免脈道來去有礙。」他趕緊坐正,將手平放在几上。感覺一根溫柔的手指輕輕的按在他的手脈上,過了一會兒,聽到她說:「另一隻手。」 這時才想到,從來沒握過她的手,除了路難走,上下車船扶她一把之外,還沒牽過她的手,當她說:「好了!」時,他竟然說:「聽清楚了嗎?要不要再看仔細一點?」她不理會,逕自低頭寫藥方,寫好之後,交給他,說:「還是得吃藥,吃兩帖就可以了。」 原來心中悵然若失的心情突然想到一件事,說:「以前你在書院生病時,我要看你的脈,你躲得像什麼似的,還記得嗎?」 「記得,當然要躲,一來不能讓你看,二來看了就知道我是女的。」 「我怎麼知道你是女的呢?」聽他這麼說,她也笑了起來,但同時也想到一件事,馬上收起笑容說:「小心隔牆有耳,隨時會有人進來,我們說這樣的話,若被聽到可不好。」 「這些話也不能說嗎?」 「不能說。」 「唉!」他嘆了一口氣,說:「這也不能說,那也不能做,你的規矩還真多。」說完又怕她生氣,忙陪著笑臉,拿出帶來的東西說:「你要的書我借到了,今日帶過來給你。」她接過來翻了一下,很高興的說:「謝謝你!」 他遲疑了一下說:「今日臨時有件事情,我得走了,下次再來。」 「好,我有點累,也想休息。」 告辭出來,自己先走一段路,其實不是真的有事,一來方才驚嚇一陣過後,突然覺得精神不濟,二來想將那種被她把脈的溫柔感覺在心中留存久一些,這時候還不想回家。走到南市門口,想到五品官吏不得入市的律令,他雖不是五品官,也很少進去,但今日情形特殊,不覺壯著膽子,不理會門口凶神惡煞般的胥吏,大步踏進市裏。舉目所見,各種貨品陳列成排,有帛肆、鞋肆、衣肆、書肆等,賣各種雜貨的星貨舖,還有收購、寄賣舊物的「寄附舖」,他找了家茶肆,在僻靜的角落坐下來,叫了壺茶,就這樣自己坐著。 不知道坐了多久,突然擊鉦聲響起,罷市了,肆店裏的商人和顧客都慌亂起來,市的規定,若不在打完三百響之前出市去,繼續滯留者,稱「犯夜」,會受到處罰,他趕緊起身結賬出來,接著咳了幾聲,才想到懷裏這張藥方,不能辜負她的好意,僱轎回去,到家之後喚人去抓藥煎來吃。 晚膳過後,看到兩個兒子在玩,想到好一陣子沒過問功課,將他們叫到書齋,問最近讀了什麼書?寫了哪些字?考過之後,甚不滿意,心想這兩個兒子讀書不順利,一直讀不好,是他沒勤加督促的緣故嗎?想想他家無恒產,也無家世可說,書沒讀好的話,將來怎麼辦呢?曾交代玉鳳要注意孩子功課,她並不在意,但轉而一想,也不能怪她,她讀書不多,只能算識字而已,如何督促呢?還是得自己來,告訴他們:「以後每日晚膳過後,就到書齋來,要把當日老師教的書背給我聽,新教的字寫給我看,還有老師留的功課都做完以後才可以睡覺,聽到沒有?」 兩兄弟答說:「聽到了。」 「現在繼續練字,練到會為止。」兩個人乖乖的坐在那裏寫字。 他也陪坐在旁,表面上在看書,實際上心中胡思亂想:「要是英台在就好了,她很會教,對學生又嚴格,一定不用我煩惱……。」接著又搖搖頭:「想到哪裏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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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