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點唱機》蘇珊大嬸的敗犬神話
【陳建志】
蘇珊大嬸不是敗犬女王，而是敗犬中的敗犬，她後無退路，前途茫茫，然而她像過河卒子往前衝，唱出心聲，終於扭轉了自己的命運。在她的歌聲中，一切的美好都復活了，甚至在我們漸漸老去的心中，有什麼東西點點滴滴的甦醒了。在消沉哀傷之中，蘊藏著對於未來的鼓舞！
近來《英國才藝秀》（Britain’s Got Talent）有個蘇珊大嬸爆紅，不少朋友轉寄來這個「感動人心的故事」，甚至有老友把節目光碟寄來給我看。一看之下，我也覺得歌聲真是優美渾厚，劇力萬鈞。來自鄉下的蘇珊波伊（Susan Boyle）今年四十七歲，至今未婚，也沒談過什麼扎實的戀愛，但兩年前與她相依為命的母親過世，只剩她獨自一人，長期無業，生活悲慘又困窘。有的人會就此喪志，但蘇珊的人生既然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再失去」，反而放膽去參加這個選秀節目。
此蘇珊大嬸就是一副鄉下裝扮，一頭燙壞的泛白短髮，肥敦敦的，就像劉姥姥進大觀園一般，上了舞台有點手足所措，但說話倒頗有膽識。當評審賽門聽到她是四十七歲而翻起白眼，她大膽回應：「你不知道的可多了！」說著便單手插腰，扭腰擺臀，再用力將頭一頓，姿態俚俗搞笑。之後她開唱名曲《我夢著一個夢》（I dreamed a dre am），才唱出一句，觀眾立即歡聲雷動，之後蘇珊穩紮穩唱，越唱越高，終於征服全場，創造了自從保羅帕茲（Paul Potts）以歌劇演唱稱王之後，三年來才又有一次的最大高潮。
一開始我只覺得此節目真有一套，故意讓小人物一夕翻紅。現在全球不景氣，大家是更愛《貧民百萬富翁》這種神話了。評審賽門扮黑臉，才讓蘇珊之後的表現更教人驚豔。白臉評審亞曼達則含淚評論道：「原來我們大家都想諷刺你，但你的驚人歌聲卻像當頭棒喝！」確實，英國人原本有一種愛譏諷（cynical）的老派傳統，但此種譏諷到了蘇珊身上不但無用，反而成了一種助力！
這節目當然是在故意製造反差，蘇珊大嬸如果不是那麼土，恐怕也不會這樣一鳴驚人。設若是一個年輕女子來唱此曲，唱得再感人動聽，也不會有蘇珊這種爆冷門的黑馬效果。節目還以實境秀的方式剪接了蘇珊在後台的種種土樣，可見用心。然而當我聽了第二、第三次之後，才驚覺此曲的歌詞正呼應蘇珊大嬸的年紀與心境，也才真正被震動到了。原來此曲是來自音樂劇《悲慘世界》，相當難唱，尤其中段「羞辱」（shame）一字需要有五次轉音竄升，越竄越高，而蘇珊大嬸卻戰戰兢兢，以充沛的丹田成功唱出，氣勢豪壯感人。相形之下，有些名伶反而唱得太工整、太精巧而不夠渾成自然。且讓我試譯此曲的歌詞：
在逝去時光中，我夢著一個夢
當時希望高昂，人生也值得活
我夢想著愛永遠不死
我夢想著神能寬恕一切
當時我年輕無懼
夢想一個又一個，卻恣意浪擲
當時我無債一身輕
無歌不唱，無酒不嚐
但狼虎男子趁夜而來
聲音柔和，猶如雷鳴
當他們將你的希望撕裂
當他們將你的夢想轉成羞辱……
然而我仍夢想他能回到我身邊
與我共度餘生
只是人生總有夢想無法成真
總有風暴無法掌控
我曾對我的生命有所夢想
迥異於我目前身處的地獄
迥異於人生的外貌
現在生活已扼殺了我夢想著的夢
正是這樣的歌詞，叫五年級生的我感觸萬千。更正確的說，是感觸又振奮。恐怕大多數人（尤其是女人）在年過四十之後，什麼夢想都快沒有了吧？卻在此時，忽然又有個夢想飛出來，乘著音樂的翅膀… …。那夢想是存在往日的，再也喚不回了，尤其更對比著人到中年的難堪。然而在蘇珊的歌聲中，一切的美好都復活了，甚至在我們漸漸老去的心中，有什麼東西點點滴滴的甦醒了。在消沉哀傷之中，蘊藏著對於未來的鼓舞！
蘇珊大嬸不是敗犬女王，而是敗犬中的敗犬，她後無退路，前途茫茫，然而她像過河卒子往前衝，唱出心聲，終於扭轉了自己的命運。蘇珊大嬸的成功，也讓台灣《超級星光大道》的視野顯得有些狹隘。此節目曾說要選出能出唱片的偶像歌手，所以要有青春的年齡限制。然而流行音樂乃是以賣座為最大前提，而非青春。保羅帕茲與蘇珊波伊都是能大賣唱片的歌手，這是否能給強調青春的娛樂界一點提醒？青春偶像是否有較長的前途，能出更多張唱片，也很難說，因為娛樂界汰舊換新的速度太快了。尤其如《超級星光大道》這樣，第一屆楊宗緯等人的盛況太驚天動地，以至於後面幾屆的選手多如過江之鯽，卻顯得有點後繼無力。也正因如此，我們才知道「才藝」竟是這樣珍貴難得之物！
「星光」放眼全球華人，但因曾有年齡限制，精彩的漏網之魚不知有多少！楊宗緯謊報年齡事件發生後，「星光2」竟仍限制在十三到二十五歲。後來「星光」取消了年齡限制，步調雖慢，終於從善如流。《英國才藝秀》強調的就是「才」，兒童老人都能來。《超級星光大道》在取名上則強調「明星」，從此便可看出重心的不同。即連「超級偶像」也是主打「偶像」概念。
英國是大國，人口眾多，都在才藝上苦苦挖掘了，何以台灣要劃地自限？而「才」是什麼？原來「才」看似來自青春，卻又超越青春。「才」就像我們夢著的一個夢，如此美好動人，不受歲月限制，我們既能在其中溫存，也能藉之昇華，繼續往前飛翔。
來源:
http://tol.chinatimes.com/CT_NS/CTContent.aspx?nsrc=B&ndate=20090524&nfno=N0016.001&nsno=1&nkeyword=%b7%a8%a9v%bdn&SearchArgs=Keyword%3d%b7%a8%a9v%bdn%26Attr%3d%26Src%3d7%26DateFrom%3d20090425%26DateTo%3d20090524%26ShowStyle%3d2%26PageNo%3d1%26ItemsPerPage%3d10&App=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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