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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3/02 08:59:14瀏覽541|回應0|推薦3 | |
斜陽下的河流
一
車子無聲息地向前滑行著,好象我們的生命。 手在方向盤上,腳踩著油門,但卻好象不是我在駕駛。美國西部遼闊的高原和天空使我感覺不到飛快的車速。戈壁飄著淡紫的光暈,遠山寧靜而永恒,她們身上的體紋呈現出不可思議的清晰,在金紅色的陽光中嫋娜抒情。 車子終於停在了河邊,稀疏的蘆葦在夕陽的光芒中模糊而升騰著,與水流的光融在一起,靜靜地燃升。好象是大河的呼吸,又好象是向蒼天燃起的燔祭。 這條叫做瑞爾歌藍地的河是墨西哥的母親河,千百年來在戈壁與酷日中靜靜地奔騰著。我不知道它是否能奔流到大海,我不知道它是否能擁抱它輝煌的夢,但我感受著它奔流不息中的生命與永恒。它使我思念魯中平原一條不知名的河流,林迎輝和陳雪依就出生在河邊的小村莊,並且最終安息在那裏。那兒有個小小的鄉村教堂,它曾爲他們六十歲的婚禮奏響神聖的結婚進行曲。此刻,又將在這斜陽中爲他們天上的重逢鳴響鐘聲。 我的懷裏揣著林迎輝的追思禮拜請貼,想到此刻他與她在天上聊著家常,還是那平平緩緩的聲音,還是那安安靜靜的傾聽。他們從沒想過他們的一生是故事,我希望自己的敍述不會驚動他們。 我在河邊徘徊著,一時間仿佛面對著每一條地上的河,面對著流動,面對著激情,面對著執著,面對著輝煌,面對著那些燃成燔祭的生命。我在他們馨香的生命前流淚,渴望著聖潔使我能與他們一同上騰。 河流從誕生與死亡的旁邊流過。在這一刻,不知道有多少水流正因停止而乾枯;在這一刻,不知道有多少水流正呻吟著陷入腐爛。面前的河在流動奔騰著,穿過溫情的夕陽,穿過寒冷的夜晚,穿過輝煌的朝霞,穿過平淡的午日,它奔流著。將誇夫的激情與悲壯在地平面以下演繹。 唯有永恒使生命拒絕放棄。 我在八四年的初春走向了那條魯中的河流,也走近了那河流般的生命。 ……
下午,是一日中我最喜歡的時段。很多人以平淡、困倦來形容它,但我卻常常沈醉于她近乎完美的豐滿。 我走近那條河流的時候正是下午,魯中平原象一個經過生育的女人,皮膚與頭髮都散發著熱騰騰的光澤。剛剛翻耕過的土地在陽光下松撲撲地充滿信心,風和人都走得慢慢吞吞,我好象躺在白雲的胸脯上。 火車、汽車以及雙腳都把我帶向那條河流,雖然我並沒有刻意地去尋找它。 它已經在我的面前了,沒有寬到看不見對岸的程度,但還是給了我寬闊的印象。我在離河十米處的草地上坐下,對著它,它就顯得更寬了些。水流很豐滿地流動著,與整個午日十分和諧。上游大約四五百米的地方隱約象個渡口,聽不見人聲,有稀疏的幾個人影,還有一條船。過去。過來。比人和風還要慢慢吞吞。 儘量地攤開著,讓太陽最大面積地曬在身上。覺得自己從靈魂到肉體都發了黴,需要象曬棉被似地曬一曬。近年以來,我越來越難以忍受這種黴味,常常從陰濕的城市和人群中逃出來曬一曬,卻永遠無法從陰濕的自己裏面逃出來。 我的生活糾纏成一團又濕又髒的粗麻繩。有時,甚至寄希望於墮落,以腐爛來求解脫。然而良知,然而夢,好象一根“愛”的繩索把我吊在半空。周遭的世界被陰濕包圍且浸透著,瑣瑣碎碎的猥褻,瑣瑣碎碎的萎縮。我被懸在其中,渴望著一個堅實而完全的“愛”讓我攀援而上。 然而,真有這樣的愛嗎?真有永恒而榮耀的生命嗎? 面前的河水,平靜而莊重地在它的河床裏流動著。也不逆轉,也不泛濫。我不由地想著那些越出河床的水,想著它們的澎湃,也想著它們無可奈何的回來。還有那些不肯回來的,就死了。死得也不悲壯,卻幹了一堆不想幹的事,最後回到土裏杳無痕迹。 是那泛濫的勇敢呢?還是平靜、執著需要更多的勇氣?是那泛濫的激情萬丈呢?還是這不息的湧流更蘊藏著光芒?我隱約地感受著這水流的生命和水面下的激情,但無力進入也無力瞭解。我雖然在它的旁邊,可依舊汙髒著、癱軟著。 好象面對著那個畢士大的水池,好象自己就是廊下躺了三十八年血氣枯乾的癱者。水被天使攪動的時候,沒有人來把我放進去,就終不能得痊愈…… 就在那時,我看見了她──雪嬸。 在陽光和水光的襯托中,我在那個午日覺得她是一頭純白的銀髮,但事實上雪嬸的頭髮是花白的。不過我喜歡保持自己在那個午日的錯覺,那頭銀髮很詩意地在魯中平原與大河上標了個飄逸的音符,好象她那安安靜靜的生命,卻一直有美妙的音樂流出。那頭銀髮也許是臆想出來的,但那種聖潔卻在她的微笑裏真實地走近了我。 那天的河水沈默地流淌著,好象羊在剪羊毛人手下無聲。我裏面的喧囂被它撫平,靈魂安靜地傾聽著生命,傾聽著一段追夢、追愛的人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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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