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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9/12 19:27:43瀏覽421|回應1|推薦16 | |
你曾經動彈不得,癱在一張半硬不軟的床上緊咬著牙,看著白色的天花板逐漸轉灰,而後一片漆黑嗎?曾經有綠色的簾幕圍繞在床邊,看不見外頭的人,無法猜測他們的表情是憂是喜?無法聽聞他們的言語是憐憫還是批評?也看不見身穿五言六色T恤、戴上時尚配件的人群。只見站在簾幕裡的人穿著寬鬆的淺綠衣服,頭戴可笑淺綠蓬帽,直讓人分不清他們是男是女?只知拿在他們手上的每項刑具,都有其專名,每當對我用刑的人一一唱名,另外幾個人就會極有效率地替他更換凶器,朝我身上切過來、劃過去。夠痛了嗎?恐怕還不夠。 好吧!就算已從我的眼角逼出了幾滴淚來,我還是不承認那便是痛,就算是,但比起之前的痛,這只配當小兒科的份了。唯獨惱人的,是那幾個用口罩蒙面的綠衣怪客所揮下的汗,不停地滴向我僅存知覺的臉上。隨著我意識逐漸模糊,但腦子卻企圖重組著過往的殘影碎片。我仍舊可清晰地回憶起,那可恨如雨般的汗,如雨、如雨般,可恨!那一夜淋下的雨。不、不是雨,是汗,銅臭味的雨,不、是汗才對,讓人窒息難聞的汗…… 奇怪!我現在應該也是會痛的,為何不痛? 汗……汗…… 度日如年的軍中生活,自入伍,一直有妳每月兩封塞滿綿綿情話的信,支撐著我挑戰一次次的五百障礙、蛙人操、站哨……更多更多,非人的訓練。在我每個枯燥無趣的夜,坐在那張潮溼半腐的床,床面還發出吵雜聲,似亂序的胡琴絃音,令人想掩耳竄逃。寢室裡的空氣總充斥著男人洗不淨的汗臭味,我一度希望自己乾脆窒息算了。但,每當拆開你的信,細讀一句句濃情蜜意,愛情頓時譜成戀曲在字裡行間中彈奏,壓蓋過床舖所發出的嘲哳之聲。信紙上殘留著妳那股誘人的女子氣息芳香迴盪,連空氣中滿斥的男人汗臭也因此一掃而空。書寫在信上的一撇一捺,就如同妳用挑逗的肢體獻上一段貴妃醉酒,演了一齣西施浣紗,直把我惹得臉紅心跳。尤其有一次,妳那吻覆在信紙末端上的紅唇印,差點就讓我的魂魄逃了兵,朝妳飛奔而去。 那陣子我打電話都找不著妳,之後妳在信上告訴我說手機的磁波對身體有害,便把它停了。原本一個月有兩封信,從何時起變成每月一封,我想妳可能忙著找新工作。為了我倆的將來,妳定想多掙點錢,畢竟結婚的花費相當可觀。信中言語,短短只剩幾句噓寒問暖:「要吃飽一點,放寬心,多加件衣服。」可現在是八月酷暑,或許妳太忙了沒注意到吧!兩個月一封信,妳說營區離妳家太遠,實在不方便來看我,要我自己多保重。我回信問妳這年的七夕怎麼過?想不想我?妳三個月後回給我的信上頭並沒有任何答覆,只說:「祝身體健康、萬事如意。」我不怪妳,因為妳須獨對的職場、生活壓力或許真不比軍隊的操練輕鬆多少。 終於苦等到的連休假來臨,回趟本島,未先拜會雙親就直往妳家奔去,伯母說妳搬出去住有一段時日了。凝視著伯母遞給我妳的新住址,看樣子收假前也沒時間再去,只好等下回吧!伯母又拿了三、四封連拆都還沒拆封過的信給我,那竟是:我之前寄給妳的信。 於是,我踏著失落的步履回到營區,心中猶然掛念著妳到底怎麼了,過得好嗎?是否遭遇什麼困境? 第二次的連休假恰好遇到妳的生日,是上天安排的巧合吧!上天總會疼惜彼此真心相愛的每對戀人。我循著地址找到了妳的住處,想偷偷給妳個Surprise,買束玫瑰,夾帶著妳曾要我用它代替星斗而摘下給妳的滿天星,還有辛苦存錢買下的求婚戒指。算準妳下班時間五點後,我躲在對面的行道樹旁等妳回家,一等就等到了十一點,我好睏喔,要不是此時天空下著雨,我脫下外衣來護住這束鮮花讓自己淋著雨,可能早就打瞌睡了。還真慘,被淋得又溼又冷,不過一切皆是值得的,只要等妳回來,我便可嘗到妳親手熬煮的熱湯,泡在妳為我放的熱水裡,或許妳在感動之餘,我倆的初夜就…… 此時,一輛轎車泊在妳家門口,駕駛座上一名英挺男子走下,替坐在旁側的妳開了車門。是妳,真是妳,我多久沒見的妳啊!正欲跑向前之際,我眼前的妳主動地深吻了那名男子一下,那是,那是用妳當初印在信上的同一枚紅唇所幹下的好事,那紅唇至今我猶未親身觸碰過。妳並未發現站在街旁淚流滿面的我,竟摟著那名男子的手,消逝在我模糊的視線之中。原來,人的眼睛也會下雨,那夜,我下了不知多少?多少沒骨氣、惱人、可恨的雨。 把那束已經毫無意義的玫瑰拋向天際,卻又被雨水打落,刺眼的血紅色花瓣在我面前挑釁似地飄過,然後假裝一副無辜的模樣墜地。妳!就是這一朵朵失節的玫瑰,昨夜才躬身、謙卑地沐浴在雨露的滋潤裡,今朝就急著敞開胸懷投向初陽熱情的擁抱。妳!背叛忠貞、踐踏諾言、傷了我。痛!好痛!像上了刺刀的槍穿入我的胸口後再補上一顆銀彈。我流血了,與玫瑰一樣鮮紅色的血。血……血…… 「快!快!先直接壓住傷口,我一面進行縫合。喂!那頭繼續幫他輸血。……」 誰在發號命令,連上的醫官嗎?我真被刺槍傷了。有嗎?我有流血嗎?血…… 從那一夜到退伍,我們不知多久沒聯絡了。我並不怪妳,妳沒有背叛我,那全是愛神惹的禍,是丘比特那個小頑童,永遠長不大、幼稚的傢伙。他的愛神之箭射偏了、射錯了,卻不肯自己收拾善後。不要緊,我會去追回那枝箭,再重新插進我心窩,因為那枝箭的另一端正連結著妳。可那箭飛得太快,我得耗盡所有心力去追,拼命去追! 某天清晨,騎著重型機車,我決定追上那枝無形的箭,和時間賽跑,只要我的車速快過時間,便可一舉追到那枝箭,追回兩年前那個深愛我的妳。催著油門,引擎聲宣讀著永不放棄的誓詞,向前疾駛,我與過往競逐。時速表:40……60……80……120……150……到底了!快呀!再更快呀!怎麼會這樣?眼前已經看不到街道、交通號誌、過往人車,但願能及時見著那枝該死的箭。沒有!沒有!到底射向哪去了?忽然一聲轟天巨響,我摔了車,一陣頭暈目眩,發生什麼事?我想站起來看看,可雙腿使不上力。好痛!我大腿好像流出了什麼?伸手摸摸,再斜著眼瞧一瞧手掌,竟是血!我成功了!我追到愛神之箭了,只可惜插在腿上,沒問題,待會再拔下來改插進心窩裡。妳……妳終究是愛我的……。這枝箭,這灘血足以證明。這血……血…… 「好了,縫合完畢。幸好他是一般的血型,否則如果庫存血不夠輸,他這條命可能保不住了。被這麼厚的機車鐵片插入大腿,沒有整條腿斷掉算是奇蹟了。……好了,大家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誰?誰在我耳邊嘮嘮叨叨?什麼鐵片,哪有鐵片?只有那枝箭。箭呢?誰把我的箭偷走了,還給我呀!那很重要的,拜託你們還給我。…… 「先生,醒了嗎?該吃藥囉!待會麻藥退的時候會蠻痛的,要多忍耐。如果真的受不了就按一下床頭的鈴,我們再過來幫你打止痛針。」 先生不就是老公嗎?我們終於結婚了,妳終究是回到我的身邊,妳還是愛我的。妳知道嗎?我追那枝箭追得好苦。讓我摸摸看妳的臉,妳……妳瘦了許多…… 「先生!請你放尊重點,不要以為我們護士好欺負。……」 什麼……什麼護士…… (睡去……) (……醒來) 「兒子呀!為了一個女人搞成這樣,不值啊!」 媽!我怎麼會躺在床上,剛剛她來看我耶,她真的回來了。她…… 「兒子你快醒醒啊!那是醫院的護士,你莫名其妙地摸人家的臉,她沒告妳騷擾就已經不錯了,你就別再丟臉了,行嗎?」 媽,她瘦了,瘦多了。這雨……血……好臭的汗味……眼睛下雨了……箭!誰把我的箭拔走了! 「太太,過幾天院方會替妳兒子安排腦部掃瞄,您先別擔心。」 「謝謝醫師,真麻煩您了。」 我好心疼!妳瘦了!情人節過得好嗎?有想我嗎?箭呢?快還我。玫瑰花……紅色的雨……血呢?怎麼不繼續流,是箭還沒插進去嗎?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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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