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如夢之夢》-6

德寶卻再也進不來天仙閣了。一方面是他家的生意出了問題沒有錢了，另一方面是伯爵天天都上我這來。伯爵還有個夫人和孩子，和他一起來到了中國，可是他說他不愛她，要和她離婚。

有一天，伯爵告訴我他離開妻子了，他愛我，想要給我自由、帶我回法國。堂子裡的十里紅媽媽、金姨、和姐妹們都開心極了，都覺得香蘭自由了！要出籠了！他們忙著替我準備離開需要的家當，可是只有我知道，我不能就這麼走了，我一定要去見德寶。

我求堂裡的大哥帶我去見德寶，大哥當然不肯，我千求萬求，告訴他：「我就要走了，香蘭要走了！再也回不來了！」大哥抝不過我，終於答應偷偷帶我去見他。

我終於見到他了，德寶他瘦了，獨自坐在餐館二樓的角落裡喝著茶，非常落寞的。他看到我，艱難地開口：『香蘭，我知道你要走了，對不起，是我沒用，沒辦法給你幸福......。』愈說愈小聲，才一說完，我都還沒回過神來，他就仰天喝了一大口東西，然後立足不穩，就這麼直接從二樓的高台上摔了下去。

我尖叫，慌忙下樓想去看看他，他的周圍滿滿的都是人，我還沒擠進去堂子的大哥就衝過來一把抱住我，直接把我帶回天仙閣。德寶呢？德寶他怎麼了？德寶~~~~我哭著尖叫著，卻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要去法國的那天早上，十里紅媽媽和金姨及姊妹們替我送行，我好難過。

「媽媽、金姨、各位姊妹們，香蘭今天就要去法國了，香蘭要離開從小生活的地方，到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地方，也不知道生活會變成什麼模樣。為的是什麼？為的是香蘭心中的一種追尋吧。也不知道這個追尋會帶我到哪裡去，或許我們這一輩子都不會見面了。希望你們生活得好好的，找到一個好的歸宿......」

就這麼，我跟著亨利伯爵來到了法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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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裡的小鳥出籠了，你能要牠不飛嗎？」

我以為我是那隻美麗的小鳥，終於出籠了，可以飛向自由了。我張開翅膀想要飛翔，卻在到了法國後發現原來那是另外一只美麗的籠子。

剛到諾曼第的城堡時，我人生地不熟的，一個朋友也沒有。亨利向管家和女傭介紹我，我在他們的眼中看見了錯愕，彷彿是在問：『原來的夫人呢？』可是他們還是若無其事地、恭敬地服侍我。

城堡的旁邊有一座好美的湖，霧氣瀰漫地，充滿了神祕氣息。他們說，在特定的時間坐在特定的地方，就可以在湖中央看見自己。看見自己？什麼叫看見自己？我不知道，但是我好想去看一看。

天空下著小雨，我拜託管家帶我去看看。亨利要我改天再去，但我不管，我想知道什麼叫做「看見自己」。於是管家替我亮了燈筒照路，亨利替我打了傘，我們一起走到湖泊旁。

湖邊放了張椅子，遠遠瞧去，椅子上似乎坐了個人。我走近瞧了瞧，那身形......咦，那不就是我嗎？

「你是誰？為什麼坐在這？這是我的位置！」我大叫，「你回答我！你是誰？」但她看都不看我，緩緩地起身，轉了身就走。

我坐了下去，順著視線看去，湖中央似乎起了變化，但那是什麼？我不知道。也不知道坐了多久，亨利拍了拍我的肩膀，指向天空示意雨下大了，然後擁著我離去......跟著亨利回去的，到底是我在湖邊看到的那個女人，還是原本的我自己？我弄不明白，但或許打那時起，我就已經不再是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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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陣子，城堡每天開著宴會，賓客川流不息。亨利向他的朋友們介紹著我，他們說我像瓷娃娃似的，我彷彿又回到了天仙閣的日子，揚起笑臉任人觀看。

過了一段日子，我告訴亨利我想學畫，亨利很開心，當著他朋友們的面答應我了：『當然，你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你自由了！香蘭，你知道自由嗎？自由就是你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麼就去做，沒有人會攔著你。』亨利替我找了一個畫畫老師，叫薩爾瓦多。

薩爾瓦多的畫室在巴黎，亨利在巴黎有一幢小公寓，學畫的時候我就住在那裡。有一天學完畫，薩爾瓦多帶我到了一間藝術咖啡館，咖啡館裡好多人，每個都是學藝術的。學藝術的嘛，總是有些特別；我愈來愈喜歡去那個藝術咖啡館，在那兒我好像看到了另一個世界，我回城堡的時間愈來愈晚。

亨利有一個貴族朋友叫做皮耶，特別覬覦我，常常跟著我到咖啡館。有一天，據說有個國宴，皮耶沒去國宴，倒是跟著我到咖啡館了。沒多久亨利也來了，他不喜歡我這些朋友，更不喜歡我在這裡：『你為什麼在這種地方？跟我走！跟我走啊！』

我不想去國宴，更不想穿上亨利替我準備的旗袍，那晚我們大吵了一架。在那之後我更少回去了，連話也說不上兩句。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