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進站了，又是一個準備迎接一天的冬日清晨。太陽剛露臉，明亮卻不刺眼，淡淡的雲被晨曦染成橘色，每一口呼出的空氣都帶著白煙，迫不及待地，我踏入電車。

還不到七點，電車上卻早已坐滿了通學通勤的學生上班族，沒有位置坐的我，站到了一個低垂著頭、睡得正熟的中年男子面前。

男子左手邊是一位年長伯伯，鼻樑上半掛著老花眼鏡，手上拿著小心折好不打擾到其他人的報紙仔細閱讀；右手邊是一位中年婦女，搽得略白的臉龐和那稍嫌過紅的口紅有著歲月的痕跡，女人微張著嘴，和男人不同的，仰頭瞌睡。

女人想必睡得甚熟吧，偶爾幾次歪垂的頭點到了男子身上，卻好像早已排過千百遍般熟悉自然。

我拿著書，看著眼前這一幕，什麼也沒說。

就要到市區了。男子彷彿身上裝了鬧鐘般，自動清醒，巧合的是，女人也在這時睜開了眼。然後，我驚得險些掉了書。

男人不帥，就像每一天都會遇見的中年男子，有著瘦瘦的臉頰，和剛剃過的鬍渣；只見他稍稍歪著頭顱和女人悄聲說著話，女人略嫌豐滿的臉龐瞬間露出笑容，那輕語低喃的模樣，彷彿青春時期熱戀中的少男少女。我悄悄拿下耳機，想偷聽他們的話，可惜了動人的情話不適合第三者聽，男人的聲量想必只有幸福的女人足以知曉。

而後，男人側過身，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綠色模樣的東西，透過書緣，我偷偷凝望著；卻見是個前些年台灣夜市流行的玩意，一種特殊液體，裡頭放著一塊鐵片，放進冷凍室再取出就可以保冷、輕輕折一下鐵片則可以保溫。男人手中那綠色的、心型的保溫袋想必是熱燙的，在這寒冷的冬日清晨；女人湊過手去，輕輕地觸了一下感受溫度，然後滿意地笑了，笑的很甜。

那綠色的、心型的玩意怎麼看也不是一個中年男子會拿著東西，就連拿著暖暖包的男子都讓人覺得有點娘了，更何況是個女性化的東西，想來是妻子為他準備的，又因為是男人，特地選上一個綠色。

明明怎麼看都該是好笑的，我卻莫名地感動起來，有哪個中年男子會願意拿這樣一個女性化的玩意，又有多少對夫妻會在結褵多年後依舊在每天清晨互相目送對方離去？

人擠人的東京電車裡，我目睹了一份純真的愛情，沒有時間年齡空間距離的限制，也沒有了外貌體型的隔閡，明明已經不再是青春年少的年紀，明明早該為柴米油鹽粗聲粗氣，我卻在他們的眼裡，看見愛情。

電車駛進了男子的車站，男人握了握女人的手，站起身離去；女人沒有再繼續入睡，似乎在男人醒來的那一刻起，女人也睜開眼睛觀察世界。

車外依舊是冬日清晨零度的低溫，放在男子口袋的保暖袋，彷彿也溫暖了我的心。

電車來來去去，站與站間的距離如此相近，那樣的匆忙，那樣的短暫，而我在這樣的匆促間，看見愛情。

ps.圖片採自私人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