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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7/12 21:56:11瀏覽3201|回應3|推薦13 | |
旅行「單飛」早已成為我的習慣,也是我的鍾愛,總是一個人計劃、一個人走天涯,這習慣的養成,或許該從我第一次出國旅行算起。那時的我才二十出頭,還在大學裡唸書,利用一次暑假,我獨自飛到美國,找那時在密西根州唸書的Jane,兩個人一起磨了一個半月。那次的旅行讓我印象最深的,莫過於那兩天兩夜的芝加哥行。 那是在十多年前的一個盛夏,兩個東方女子在芝加哥街頭閒晃遊蕩著,她們都是經濟拮据的學生,卻不願放棄闖蕩世界的念頭,相偕從Jane唸書的城市搭火車到芝加哥玩兩天,卻毫無宿費的預算。「只不過才一個晚上嘛!」兩人一致的想法,天真地決定露宿在治安聲名狼藉的芝加哥街頭。 北美夏天的夜來得比較晚,兩人看了一天的博物館與街景,有點力不從心,隨著天色漸暗,腳步也愈趨遲緩。坐在露天音樂台前,看著漸散的人群,心中有一種悵然,是時候了!決定找個24小時不清場的電影院渡過這一夜,這是在美國已待了一年的Jane提出的建議。無奈幾經詢問下,在如此大的城市中,竟找不到這樣的地方。我們只好把希望轉向酒吧。 找到了一間「Hard Rock餐廳」,以為這下有救了,驅前一看,居然只營業到午夜十二點,以我們的台灣經驗,和Jane的美國經驗來說,這實在太不可思議了!我們不氣餒地往另一個方向走去,帶著對美國大城市夜生活的信任,和我們一本初衷的倔強脾氣,又找到了一家開到午夜兩點的酒吧,抱著些許的興奮與好奇推門走進。 酒吧內的煙霧障蔽了我們的視線,昏暗的燈光下,隱約看到扭動的身影,凡是我們所到之處,旁人無不對我們投以異樣的眼光。 這裡一共三個樓層,越往上就越是詭異,場景、燈光、酒客姿態與眼神,都讓我們彷彿置身在一個虛幻的世界中。後來我們選擇了較為「正常」的一樓,在擁擠的座椅間,找到一張高腳椅的小圓桌,一坐下,眼尖的服務生便和顏悅色地前來招呼我們,這讓我們稍微放寬了心。各自隨便點了一杯飲料,意興闌珊地看著舞池中的人群,他們舞得起勁,我們卻只想休息。 兩個白人男子前來搭訕,我們隨便應了幾句,為了擺脫他們的糾纏,兩人相偕下了舞池,跟著人群扭動身體,任五彩燈光在我們身上閃爍著,而舞台上正玩著灑啤酒的遊戲。接著他們竟拿出一支和人一般高的充氣陽具,將一群人的情緒推到最高潮,卻讓我們有點不知所措。最後是潑到我們的啤酒讓兩人決定逃離這個不屬於我們的地方。 晃著盪著,又看到了一家24小時的麥當勞,心想「這下有救了」,畢竟這裡的燈光與氣氛是我們所熟悉與適應的。吃了點東西,桌面一收,趴了就睡。誰知才趴下不到一分鐘,服務人員竟前來勸阻,第一次碰到不准顧客睡覺的麥當勞。就在充滿疑惑時,看到窗外的流浪漢,心裡有了答案。 坐了一會兒,實在應付不了瞌睡蟲,而這時不過才三更,決定到公園或街上找個椅子「就寢」。兩人晃到了河邊,兩岸街燈與高樓的燈光投映在水面上,搖搖擺擺,好像我們現在的精神狀態。決定在河邊的長椅上躺一下,閉上了眼睛,卻豎起了耳朵。不到五分鐘,聽到有腳步聲朝這邊走來,兩人立刻驚坐看著那個離我們不算太遠的男黑人,我們故做鎮靜地觀察著他。 「可以給我一些零錢嗎?我的錢包弄丟了,回不了家。我會把錢寄還給妳的。」是不是全世界的騙子招術都差不多呀?怕他加害於我們,誰也不敢立即出聲,只是交換了一個眼神。 「你們為什麼這麼晚了還在這兒?」他可能是退一步想,以為我們跟他是同一路的。 這時,同一個方向又來了一個像是墨西哥裔的男人,我們開始緊張,兩個女人對付一個男人好像還不算太處於劣勢,但如果是對付兩個男人…… 「你們在聊什麼?」提著公事包的墨西哥男人竟加入我們還未開始的談話。 「我把錢弄丟了,正在向她們要點零錢回家。不知道為什麼她們會在這裡?」黑人又向他說了一遍。 「我們只是想省下昂貴的旅館費。」終於說出實情,希望藉著裝窮可以全身而退。 「我也是。明天我要上芝加哥法庭,因為我酒後駕車,出了點事。芝加哥的宿費實在太高了。」看來還算老實的墨西哥人說得一臉無辜。 「我知道附近有家旅館很便宜,我可以帶你們去。」黑人看似好心地說。 我們商量了一下,與其在這兒餐風露宿又冒險的,還不如花點錢去住旅館吧!他說的價錢我們可以接受。 於是他們兩人走在前頭領路,我們兩個東方弱女子則是敬而遠之,緊緊互攀著手,離他們有十公尺遠。 路繞來繞去,我們更加忐忑不安。「如果遇到情況不對,我們用中文喊一、二、三、跑,就立刻走人啊!」彼此很有默契地點頭。 經過一輛路檢的警車,我們互相看了一下,誰也沒多說話,但好像多了點安心,雖然警察不會跟著我們,但最起碼對有歹念的人會有些警惕作用吧?!我們安慰著自己。 終於走到一家昏暗的小旅館,兩人開始後悔,因為它看起來像是電影裡會發生兇殺案或召妓的那種地方。 黑人幫我們詢問房間狀況,答案是已經沒空房了,反讓我們鬆了一口氣。 「我認識另外一家,不過比較遠,我打電話幫妳們問問。」黑人好像還蠻熱心的,只是不知有沒有什麼其他企圖,除了要一些零錢以外。 跟我們拿了零錢,他真的打了旅館裡的公用電話。「還有房間,你們要去嗎?」 我們實在沒力氣繼續提著膽跟他們冒險了。「不用了,謝謝!我們不想再走了。你要的零錢給你,Bye-bye!」我們正準備拔腿就跑。 「謝謝!但妳要給我住址,我才好把錢寄還給妳。」他來真的?就賭賭看吧。Jane抄了學校的地址給他之後,我們頭也不回地,丟下他們兩人,拉了手就走,深怕他們又跟上來。 「接下來呢?」開始有點不知該如何打發剩下一個多鐘頭的漫長黑夜。 路過一家已經營業的早餐店,我們決定乾脆先吃點早餐。折騰了一晚,也開始有點餓了。沒想到才凌晨四點,店裡就已經有不少客人,但除了我們兩個和一個女店員外,其他全是男的。最起碼還有女店員,而且這家店看來還算正常;倒是我們兩個東方小女子一大早出現在這裡,顯得很不正常。隨便吃了點東西,我毫無力氣地趴在桌上就睡。 Jane開始寫筆記。忽然,她搖醒我,要我立刻走人,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可以放心睡覺的地方,都還沒睡夠哩,到底又出了什麼事?先出去再說。 原來是有個店裡的男客人,跑來向她說了些淫話,還問她價碼。真是夠了!所幸這時天空已初露曙光,我們開始往今天的行程方向走去,港邊美麗的日出稍稍撫慰了我們被折騰了一個晚上的心。幾個慢跑的人在我們眼前掠過,覓食的海鳥也已經開始牠們一天的追逐,我們分別坐在階梯兩端欣賞著這一幕與一小時前截然不同的景致。Jane又拿出她的筆記。 才安逸沒多久,一個上半身赤裸的慢跑者竟跑向身材姣好的Jane,蹲下身來指著自己的「小弟弟」給Jane看,她驚叫著跑去向正坐在旁邊的另一個身穿奇裝異服的黑人求救。 「請幫助我們,那人在騷擾我。」我也被她的驚叫聲嚇得跑去和她一起。「這不關我的事。」沒想到那黑人收了東西站起來就準備離開,更讓我們一臉錯愕。不過這似乎已經幫助了我們,那慢跑者見勢走人了。「這就是芝加哥!」那個黑人倒是很會為自己辯解。 我們又被迫往前走,只是舉步維艱,雙眼惺忪,看到美術館前的一片綠地,已顧不得形象,躺了就睡。不久我又被Jane搖醒,因為又有一個小男生走向我們。「不會吧!連小的都不放過我們?」 「請問現在幾點?」我們一副備戰姿態地回答了他,問完他就消失在我們的視線中。還是離開這裡吧,畢竟這兒是偏闢了一點,我們決定找一個將會有人潮的地方。眼前出現我們今天的目的地--水族館,這時當然還沒開放,但路人倒有一些。我們撿了些報紙,鋪在斜坡草皮上倒頭就睡,終於可以安心睡個好覺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耳裡傳來一片中文的交談聲與呼喊聲,操著大陸人的口音。睜眼看看四周,一副繁榮安樂的景象,人車在身後的街上川流不息,陽光正耀眼地灑在河面上,遊客散佈在綠地間,我們顯得多麼不起眼!我們喜歡這樣的不起眼。 一天的遊興又開始了,彷彿昨晚只是做了一場夢,一場兩人共有的惡夢。有力沒力地玩了一整天,時而想起幾個小時前的遭遇,不禁相視而笑,這恐怕是一生都難以忘懷的驚魂夜了。 兩天的芝加哥之旅終於結束,拖著疲憊的身心搭了火車回程,兩人在乘客越來越少的車廂內邊睡邊回味這兩天。插在座位上方的車票讓驗票員在到站前可以叫醒我們,好讓我們可以安然入睡又不怕坐過站。但當我們被搖醒時,只見窗外一片漆黑,Jane認不得回家的月台,猶疑之間,我們多坐了一站才下車。但因為驗票員的不諒解,在爭論之後,我們只好還是貼補了車錢,她才放我們下車。 一下車便發現我們來到一個從未來過的地方;更糟的是,車站在那班火車離開之後竟準備關門休息。我們只好到外面找電話討救兵。車站周遭簡直可以用「荒涼」兩字來形容,就好像台灣的鄉下小站一般,真不知往哪裡可以找到求救的資源。向一位也是剛下火車的高中女生問了方向,我們又邁著昨晚的驚慌與疲憊的腳步前進。 走了約二十分鐘,發現沿路店家都已休息,只剩霓紅招牌閃爍,街上卻裊無人跡,連公用電話也躲得我們遠遠的。終於看到一家還營業的店,是家酒吧,Jane憑著對學校附近酒吧的好印象決定去問路。推門一進,吧台離門口不遠,酒客幾乎佔滿整個昏暗的小空間,最精彩的是更裡面的舞臺,臺上的美女正跳著上空的鋼管舞。 我們用中文小聲地交耳著:「不會又走錯地方了吧?」小酒館裡的人也正打量著我們。就近找了坐門口附近的一對男女說明來意,出乎意料地,他們非常熱心指點我們迷津,在紙上畫著我們看不懂的地圖,說了一堆我們聽不太懂的話,不知是他們稍有醉意,還是我們太過緊張了。在眾人眼光環伺下,我們聽了含糊的解說之後,很客氣地說了謝謝趕緊走人。 一路上看到街邊站著幾個人與我們對望,時而又有轎車經過向我們吹哨挑逗,真不知我們又進了哪個賊窟。好不容易看到一家裡頭還亮著燈光的小餐館,裡面有一位看來和善的胖女士正在清掃琉理台。我們顧不得門上已掛起了「休息中」的牌子,死命地隔著玻璃門向那位女士揮手,並且一臉緊急與哀憐。她平靜地望著我們,遲疑了好久,終於進去找了一個壯漢出來開門,真希望我們也有這樣的保鑣。 我們誠心地向壯漢說明所遭遇的困境,並期望得到協助。很快地得到這位先生的信任,他請我們入內討論,也才發現裡面還坐了好幾個老人。剛才那位婦女連忙向我們道歉,說是這裡治安不太好,原本他們是24小時營業,後來因有人半夜在店裡打架滋事,所以12點就打烊了。 他們拿出地圖,清楚告知我們所在位置,然後借了電話給我們,讓Jane得以向她的同學討救兵,事後並且堅持不收我們電話費。我們很慶幸自己終於遇到了善良又正常的美國人。和她同學約在附近的24小時超市門口碰面,正好小餐館有人要離開,好心載我們到相約的地點。 在等待的同時,我索性買了桃子在門口吃了起來;而Jane呢?她只剩一口氣了,一口回家的氣。可憐的她,其實這兩天下來,她承受的比我還多,我只是她商量的對象,應對上都還是得靠她。 這一趟芝加哥之旅,在朋友的接應之後,才總算真正落幕;等一下!那個說要還我們零錢的黑人呢?從此沒有音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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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