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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呼吸，閉氣，屈身蹲入水中，讓水把自己完全淹沒。

睜大雙眼，眼前的光影搖擺舞動，人卻仿佛被透明的果凍圍裹著，寂靜無聲。

伸手向前，雙手必須穿越水的阻力，指縫間感受到水的溫度，水的柔軟。

波光浪起潮落似的扭動起伏著，曲曲折折的映照著天光，反射著周遭的人影身形，與池底淺藍色的馬賽克交互輝映。旁邊有人滑入水中，像魚扭擺著尾鰭一樣，流暢無阻地往前鑽出透明的果膠，四周竄冒出許多細小的泡泡。

氣短，無奈地浮出水面呼吸。深吸一口，鼓漲了肺，再次潛入水中無聲的世界。

想當一條魚，一條可以自在悠游的魚。

然而水裡無法言語，連眼神交換也困難。魚有沒有靈魂？

很久很久以前看過一部電影「布拉格的春天」，是米蘭昆德拉的名著【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改編而成，有幾幕與游泳池有關的戲我印象深刻，多年來始終無法忘懷。但是這些戲似乎並不受重視，講到這部經典名片時鮮少有人提及，有點像這本小說究竟是在說反對媚俗還是在談醫生的女人們，輕重與媚俗在愛情與男女性愛的前面總是矮一大截，情況應該是一樣的吧。

比方說，泡水的男人們在游泳池下棋。棋盤承載著棋子漂浮在水面上，隨著泳池其他人的活動上下左右地晃盪搖擺。這木製的棋盤是輕是重？女人滑入泳池濺起水花搖倒棋子，棋子由誰操控？

又比方說，女人蹲在水中徹底的沈澱自己，想要拋棄忘卻塵世的空氣，整理安頓好飽受折磨的身心靈，卻在水裡發現所有的人都只是赤裸裸的肉體，金髮的黑髮的澄碧眼珠的矮的高的瘦的胖的圓滾滾的骨瘦如柴的，全都只是一具又一具的肉體，一個又一個的皮囊，成排成隊的繞著泳池轉圈圈，堆疊又堆疊，迷離幻亂，像孽輪轉動。然後，就開悟了。

想當一條魚，一條悠游自在的魚。再貪心點兒，想當一條水陸兩棲的魚，一尾沒有鰓的魚，在水裡假裝自己不屬於人類。

我不會游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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