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先生是我的老病人，當年醫院判他喉癌須開刀，經介紹來找我診治，我讓他吃了一星期水藥，聲音能出後，即改粉藥繼續調理（他也停了最愛的自泡藥酒）。之後他就固定回診，近兩年比較沒那麼密集來診，不過還是大約一個月來一或兩次。

　前兩天他來說，小曾外孫走了。我一點也不驚訝，其實還覺得這也是解脫。怎麼說呢？總是黑眼圈、腰痠的孫女，不到20歲未婚有孕，後來不知怎地，婚沒結成，孩子就自己撫養，生下來都正常，後來發高燒持續不退，七搞八搞，留了個「癲癇」的症頭，於是又吃這個那個藥，小孩體氣更差，因痰涎阻塞以及便秘來診，吃了藥能睡能排，所以斷續還來拿了一陣子藥。

　這麼小的孩子，如果能夠得到比較徹底的治療，應該還是有希望的。但孩子的媽心有餘力不足，養活自己都有問題（她的工作是半夜陪人喝酒…，當然所有人都瞞著S先生）；她的外婆，S先生的大女兒，丈夫肝癌過世，跟一位比她小的卡車司機（有糖尿病）同居，又生了個4歲的小女兒，對這外孫的照顧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有陣子她密集來調理（不是減重），瘦了7、8公斤，但聽說之後天熱吃冰，窩著打電玩，又胖回來了。

　S先生的太太是子宮頸癌過世，跟大女兒17歲兒子車禍的時間很接近，不知是否因照顧母親疏忽了兒子之類的或其他什麼原因，她對S先生很不諒解，甚至斷絕往來，直到後來爸爸罹癌之後，才又接上線。

　S先生幾年前還在作工，他是泥水匠，手掌粗礪，整個人像一把火，沒錯，他是火型人，頭髮豎直上揚，臉型瘦削乾燥，嗓音沙啞。這麼多年來，如候鳥般，搭公車換火車捷運，如期回診；潮來潮去，他眼底的滄桑與落寞，也一層一層老了、暗淡了下去…
　後來，他幫忙照顧曾外孫，煮粥給他吃，晚上跟他睡。他來看診，偶爾跟我提起這孩子的這個那個瑣事，在別的孩子也許沒啥大不了，不過對這個先天無父、又重疾纏身的孩子，可就不太容易。

　S先生還有一位小女兒，自己買屋在外獨立生活，這姑娘我風聞已久，知道不是什麼好相與的角色。但該來的總歸要來，前年春，她終於來找我看診。她經痛非常嚴重，之前曾經只是做檢查，結果被莫名奇妙抓去開刀，開完刀還是痛，不僅痛，還嚴重便秘與脹氣。
　她有潔癖，青白瘦削的臉，薄薄的唇鋒利如刃，經常抱怨這個那個，她都吃自己料理的生機飲食，看不起家人，也不太搭理他們。不過其他戚友之間，多少有些消息，所以來找個希望，她希望「趕快好，最好立刻不痛」。坦白說，我也僅能盡力。這根本還是寒瘀為患，要消融這些錮寒，不花一點時間怎麼行呢？不過當然同時也希望能儘量減輕病人的痛苦。

　就這樣展開療程，中間起起伏伏，也有令她滿意的時刻；但最後一次脹痛便秘，她吃了藥沒改善，我更方再處理，翌日去電詢問，她因痛而怨怒未消，口氣極差，「啪地」掛了我電話。
　我氣悶至極，當然沒讓S先生知道。未幾盲腸炎發作，這是「天時地利人和」的綜合結果（夾雜其他因素，但這個原因我始終沒寫出來—因為「更與何人說」～）。
　人生艱困，每個人都有他的困難之處；我在小小的診間，覷盡浮世百態。謹以此文，追惜那倏忽起落的小生命、紀錄我與S先生一家多年的醫病緣，並解放我沉積有時，無以言宣的悶鬱。（11/Mar./2013）
參考：
◎堅持中醫古法，治好急性闌尾炎
◎中醫以證論治，本來就通治百病
◎急性盲腸炎，該怎麼怎麼辦？
◎奄忽若飆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