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岡滄桑與風華

3之2 包子饅頭豆沙包(轉貼胡世詮先生)

前面說過，經常到霄裡國小給姊姊送便當，每天都要經過一大片墳地，但真正看到死人，還是在搬到中正一村半年以後。⋯⋯
記得是個夏天，很熱，我和鄰居小朋友在樹陰下茶園中玩耍，忽然間，聽到「轟」的一聲巨響，好像就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大家好奇的往冒煙處衝，草地上，竟然有一男一女渾身是血的躺在一起，好像是死了；嚇的我們趕緊又往家裡跑，氣喘吁吁的回報老爸，並且用力拽著他趕到現場；在那同時，也有其他好奇的村人前往。大家看到血肉糢糊的兩個人，確實已經死了；爸爸從現場研判，他們應該是引爆手榴彈自殺的，因為男的穿著軍裝，而女的還挺個大肚子呢！我聽到旁邊的人嘆息：「唉！真可憐，兩屍三命呀！」
後來，經過軍團部與警方的聯合調查，聽說，原來這女人是有丈夫的，因為與這位阿兵哥有了感情，發生了畸戀並且懷了孩子；二人無法面對未來，便一顆手榴彈殉情了。
我們當時太小，哪裡懂得大人們說的什麼畸戀、殉情的；只聽得媽媽們說，這男人是這女人認的乾弟弟，也是她老公的同事，他老公曾因作戰受傷，是無法生育的；沒想到他乾姊弟二人，竟然發生了這種不可告人的事。
我已不記得這件事情後來的發展，但在當時，卻被大人禁止再往相思林茶園地中野了；後來，也有一些不知誰看見了什麼鬼怪的傳說，沒啥奇怪，眷村中本就是七嘴八舌繪聲繪影的。
因為村子靠近墳地，小孩子與女孩們在天黑以後，總會覺得毛毛的；聽大人說，為了蓋眷村還剷平了一些墳地呢？這說法更讓我們小朋友心裡害怕，而早早回家吃晚飯了。那時冬天傍晚四五點左右，總會聽到「包子饅頭豆沙包」的叫賣聲，帶著侉侉的山東腔；只要一聽
到這熟悉的聲音，我們的肚子就咕嚕咕嚕的叫了。
我還記得這位山東老鄉的樣貌，他的臉有點麻子，黑黑的、個頭不高卻中氣十足。他在單車後面綁了個木箱，裡面裝了饅頭肉包和豆沙包，上面用好幾層紗布棉布覆蓋著保溫，當他掀開蓋布時，那濃濃的麵香撲鼻而來，真是充滿了幸福的感覺，我最愛他的豆沙包了，那甜甜的豆沙餡，真是勝過山珍海味呀！
後來聽說他病了，到村子的次數也少了，我們小孩子每天手上拿著五毛錢，卻總是等不到他了。原來，他死了！這真是我們村子的巨大損失啊！一段時間之後，有人說在快天黑時，偶而會聽到「包子饅頭豆沙包」的叫賣聲，在寒風中飄盪。我也很想再聽聽，那熟悉又溫暖的聲音，可惜已成了絕響。
沒了豆沙包，媽媽便想辦法自己做豆沙餡、包豆沙包，填我們的饞嘴。她先去市場買了大紅豆和砂糖，將豆子蒸熟之後倒進炒鍋中，然後放糖，用小火慢慢炒成豆沙泥，我們在旁邊饞的，急的用手先摳一指頭豆沙泥含在嘴裡，那滋味真是千言萬語難形容，同時，也種下了長大後蛀牙的因啊！
其實老媽對麵食頗拿手，她常勉勵我們的一句老話就是「不吃饅頭也要爭口氣」，而老媽蒸的饅頭可說是全村第一，一個蒸籠中只夠放一個大饅頭，形狀是胖胖的橢圓形，其質量水準，皆超越一般外面賣的。記得三歲多住花蓮影劇四村，我曾趁家中無大人時，邀了左鄰右舍小朋友，辦了一次「饅頭宴」家家酒，大家喝開水吃饅頭，沒吃完的居然還讓人帶走，結果當天晚上，媽媽只好重新燒柴作飯，當年的小毛弟、張麗君你們還記得我嗎？
小時生活窮，媽媽卻沒讓我們受到苦，那時不懂吃喝，老覺得別家的東西好吃，如今吃遍大江南北山珍海味，還是懷念媽媽味。有句話說「吃遍天下鹽好，走遍天下娘好」，今年農歷七月初三日是老媽九十九歲的冥誕，我好想念她老人家作的包子饅頭、豆沙包、綠豆稀飯、酸菜、炒苦瓜、絲瓜、鹹魚、臘肉、炸雞、滷味、捲煎、滑肉、說也說不完的思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