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仙之一的呂洞賓跟隨雲房子鍾離權修道有成、長生不老（註），明朝時，呂洞賓雲遊到了安徽高郵的甓社湖這裡，暫住在一處佛寺之中（註），化身一名教師在佛寺中開設塾館以教授孩童啟蒙維生，平日裡桌上擺著筆墨以及批改文章用的朱砂，其實那些東西都是用來修行道術以及煉化丹藥用的材料與工具。

呂洞賓所教授的這些孩子們大多都是當地貧窮人家的孩子，幾乎個個都是頭髮蓬鬆、不修邊幅、土裡土氣、適逢換牙使得牙齒稀疏（註）、而且智慧未開、貪玩而愚昧的孩子（註）。不過當中有一個家境不錯、名叫王西樓的孩子（註），雖然還只是個孩子（註）卻很聰明機靈，他發覺老師經常獨自一人留在他自己的房間內，卻不曾見老師開小灶炊煮食物（註），也從未覺得老師曾面露飢餓的樣子。於是好奇的王西樓就特別偷偷的觀察，讓他發現老師在袖中藏放了一顆火紅色、圓如明珠的丹藥（註），只要將它放在嘴中吸吮，過一會兒就像是吃飽了一樣，精神飽滿、容光煥發。王西樓又發現老師的房內擺設極為簡陋，只有一張床，但榻上卻沒有蓆子、枕頭、被褥等物（註x3），令王西樓很奇怪老師晚上如何睡覺?甚至想著老師到底有沒有住在那屋裡呢？

一天傍晚，夕陽餘暉在天邊留下一抹殘紅，遠處逐漸湧起略帶些許紫色的夜霧，孩子都紛紛向老師道別，抱著書本一個接著一個的離開塾館回家，王西樓也假裝放學回家，卻偷偷的躲在塾館角落處偷看著老師待會兒會做什麼。

就見呂洞賓起身後整理好桌子，回到房中關上了門，從袖中取出一塊青色的毯子鋪在地上，低頭鑽入毯中就不見人影了。王西樓見狀，趕緊將書本塞入袖中，摸進了老師的房間內，依樣畫葫蘆的一頭朝著青毯鑽了進去，像蛇一樣爬著前進。

這個奇怪的通道像是一個洞，非常的狹窄，僅僅能容得下一個人身軀的大小。王西樓在昏暗爬了許久，突然前方出現一片光亮，再睜眼看時，王西樓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一個不認識的地方，而呂洞賓也在前方緩緩走著尚未走遠。此處有著敞露透風的陽台與賞月用的房子、擺設著美麗的庭石與散發著香氣的潺潺清泉，小徑彎曲、環境清幽，披著美麗羽毛的的鳥兒對著月亮鳴叫，聽起來就像是天上的仙樂一般，還有黑色的仙鶴站在庭園門口像是在迎接住在這裡的客人。沿著橋向北而行，繞過一片樹林又轉向東去，一路上怪石林立像是野人的模樣，幽暗僻靜處的花兒就像處女般安安靜靜的綻放著，花叢之中有一座白屋，彷彿是煉丹的丹房，房門兩旁有一副對聯，寫著：

「喝石連雲走，驅山帶月歸。」

很容易的就能辨認出正是老師呂洞賓的筆跡。

聽見呂洞賓的腳步聲接近，丹房內有兩名貌美如玉、肌膚潔白光澤的垂髮童子（註），一個捧香爐、一個拿著拂塵（註），迎接呂洞賓入座。呂洞賓正要盤膝打坐，突然見到王西樓也跟來了，驚訝的問：

「你這孩子從哪兒跟來的？來到此有什麼事嗎？」

王西樓知道躲不了，趕緊乖乖的跪下認錯，將先前自己的所見所聞都說了，又虔誠向老師說出自己的請求：

「我的老師是神仙啊！希望您能可憐弟子愚昧，能讓弟子待在您身邊做事，能為弟子指點迷津，弟子只希望日後能夠長生不老，不要被閻王爺勾了去，這就足夠了。」

呂洞賓沉思低吟了許久，對王西樓說：

「你沒有大福澤、大根基（註x2），真氣清澈卻不夠充足，根骨秀美卻不夠豐潤。普通人的缺點是痴愚，你的缺點卻正是太聰明。雖然如此，你能來到此地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就不須要求太多了，何不讓就為師我送給你一個可以糊口的本事吧。」

說完，就從袖中取出一支毛筆遞給王西樓，說：

「你用這支筆作畫，那麼畫出來的東西將會有奇異的表現的。」

就立即呼喚童子護送王西樓離開此處。

王西樓接過筆後向呂洞賓再次跪拜，除了感謝老師賞賜寶物外，本想還要再向老師祈求些什麼，忽然，從丹房後方出現一頭猛虎，咆哮著上前，看似就要將王西樓一口吃了。王西樓嚇得只能趕緊跟隨著童子狂奔逃走，一口氣衝出了樹林。那童子取下門閂打開了門，催促著王西樓，說：

「趕快出去！老虎沒有追上你，你可真是幸運啊！」

王西樓跨出了庭院大門，回頭查看老虎跟來了沒，卻什麼東西都沒看見，這才發現自己所站地方是在的城北的城牆下。摸了摸衣袖，老師送的毛筆還在，幸好沒有在奔逃時遺落在途中，回到家後的王西樓就將這隻筆當成寶貝般的妥善珍藏著。

第二天，王西樓前往塾館上課，則只見老師桌上的香爐內檀香已經燒完卻不見老師的身影（註），詢問佛寺內的僧人，原來呂洞賓已經離開了，令王西樓心情沮喪像是丟了魂似的，傷心不已。

----- 偶素分隔線 之 備註 -----

註：「雲房」，即八仙之一的鍾離權（複姓鍾離，名權），字寂道，號雲房子，燕京人，自稱「天下都散漢鍾離權」，呂純陽真人之師，全真道五陽祖師之一，道號正陽真人。

註：「精藍」，「精」指「精舍」;「藍」是指梵語「阿蘭若（或譯為「阿練若」）」，閒靜處、寂靜處、空凈處、無諍處等意思。即佛寺、僧舍。

註：「歷齒」，牙齒稀疏的樣子。

註：「駑駘」，「駘」音「台」，劣馬。比喻才能低劣，或形容才能低劣之人。

註：「王西樓」，即明朝、正德年間的散曲家、畫家王磐、字鴻薇，號西樓先生，江蘇高郵人，亦通醫學，創作流傳的散曲有六十九首小令，人譽為「南曲之冠」。

註：「總角」，比喻童年。舊時未成年男女，編紮頭髮，形如兩角，稱為「總角」，故用以指未成年的男女。

註：「竈突無烟」，從前私塾老師的三餐飲食，有的是由東家提供，也有的是在住處自行準備。所以後者的住處房內會有簡易的爐灶以供使用。

註：「火齊」，一種形狀像雲母、紫金色的寶石。見《梁書．卷五四．諸夷傳．海南諸國傳》：「火齊狀如雲母，色如紫金，有光耀，別之則薄如蟬翼，積之則如紗縠之重沓也。」

註x3：「莞」，音「管」，指水蔥一類的植物，亦指用其編的席。

「簟」，音「電」，竹蓆。

「衾」，音「親」，大被子。

註：「髫髮」，「髫」音「條」，指小兒垂髮，引申為幼年。

註：「塵尾」，「麈」，頭似鹿，腳似牛，尾似驢，頸背似駱駝，俗稱為「四不像」，也稱為「駝鹿」。以「麈」的尾毛做成的拂塵，可用來驅趕蚊蠅。

註x2：「福澤」，同「福祿」，福氣與秩祿（官吏的俸祿與品及）。

「根基」，指「道根」，即修道的基礎。

註：「絳帷」，或作「絳帳」，紅色帷幕。亦為對師門、講席之敬稱。

----- 待續 -----

改編自 《夜雨秋燈續錄》

原文：

《夜雨秋燈續錄》．卷二．王西樓仙畫

呂仙翁師事雲房得長生之術，潛遊甓社止於精藍，教授童蒙，丹鉛几席，其實煉水火習鉛汞也。諸子皆貧家兒，蓬頭歷齒，駑駘之才。惟王氏西樓，年方總角卽具慧心，每見師獨居一室，竈突無烟而面無饑色，微窺之，則袖一丹顆紅如火齊、圓若明珠，吮之，須臾卽果其腹、怡其容焉。又見其室僅匡床不施莞、簟不設枕衾，師也究竟棲宿何所？

一夕，斜照留紅，暮烟帶紫，諸子揖師，擁卷魚貫而歸。王亦偽歸者，潛藏隙處窺師所為。見師起，拂其案、掩其扉，袖出一青氈鋪室中地，以首鑽入即不見。王即袖書入，亦潛尾師蹤，蛇行俯而進。若一洞，甚窄，僅容軀，昏黑中匍匐良久，忽光明頓生，別有天地，視師在前冉冉猶未遠也。其中風臺月榭、綺石香泉，有徑必曲，無境不幽，文禽呌月似作仙音，元鶴當門如迓宿客。循橋而北，繞樹而東，怪石立如野人，幽花靜若處女，花中白屋彷彿丹房，房有聯云：

「喝石連雲走，驅山帶月歸。」

師筆也。

師步履聲近，兩童子髫髮垂垂、玉貌瑩潤，捧香爐、秉塵尾，迎師入座。正欲跏跌，驀見王至，驚問：

「童子何處來？來何事耶？」

王知不能隱，跪白所見，虔道所求，曰：

「吾師仙也！憐弟子愚，許供職役，迷示指南，他日免為閻摩所勾，足矣。」

師沉吟良久，曰：

「子無大福澤、大根基，氣清而不腴，骨秀而不潤。人所患者，愚；子所患者，不愚也。汝至此良不易，無多言，曷賜汝一噉飯術。」

言已，袖出一筆與之，曰：

「以之作畫，當有異。」

卽呼童子送王出。

王受筆再拜，尚有所祈，忽屋後虎驟至，咆哮而前勢將吞噬，乃急隨童子狂逸，奔出重林。童啟扃、麾之，曰：

「速去！真僥倖是兒！」

王回首，杳無所見，視所立，乃在北城下耳。筆在袖中幸未墮落，寶而藏之。明日詣塾視師，則佛鼎香殘、絳帷人遠，黯然銷魂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