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極端主義滋生的溫床
西元2006年十月十日,百萬紅衫軍倒扁大遊行。夕陽西照的滿天殷紅,照耀著總遍地通紅的人潮。顏程泉有如行屍走肉的殭屍,隨著紅色的百萬人潮,亦步亦趨的繞行總統府抗議。耳畔,忽聽得走在身邊的超同學,開口問說『顏程泉,你看到了什麼?』。「我看到了什麼?」置身群聚的抗議人群之中,原本人總是容易充滿亢奮與情緒。但此時的顏程泉,卻只感覺到一種莫名的悲傷。這種悲傷的感覺,尤如顏程泉步入中年以後,面對自己經歷的人生。曾經充滿狂熱的夢想,燃燒成灰燼後,最後生命中殘存的,似乎也僅剩下絕望。恰有如顏程泉面對人世間,面對人類社會的感覺。兩眼茫然的隨著紅色人潮走動,不知不覺,顏程泉有如自言自語般,脫口而出的說『我....我看到了絕望!』。
「絕望」有如烽火過的大地,一片荒蕪焦土,漸漸盤據在顏程泉的心頭。雖然置身在西元2006年,百萬紅衫軍倒扁運動。但顏程泉的腦海,突然卻有點茫然,不知自己從何處來?「唔~我跟超同學,是從大度山東海大學來的嗎?倘是如此,那我應該只是個二十出頭的學生吧。當時我記得,我還跟很多的同學,坐學生會租來的遊覽車,一起興高采烈的,到台北的中正紀念堂廣場,參加過野百合學運。記得當時的學運,大學生都熱切的要求,要台灣推動民主改革...」「不~~我早就不是學生了。我已經歷過太多。西元1996年,李登揮推動台灣第一次總統直選。而且李登輝當選了總統,民意支持度,高達九成。但到西元2004年,國民黨因黑金治國,貪污腐敗,不但各種選戰兵敗如山倒,而李登輝的民意支持度,也掉到剩下一成。最後整個黨的政客,為爭權奪利,更是搞得國民黨分崩離析。因而使得民進黨氣勢大勝,以地方包圍中央。當年,民進黨更在第二次總統民選中,擊敗了國民黨。台灣之子陳水扁當選總統,取得政權。最初陳水扁當選總統,民意支持同樣高達八成,萬民擁戴。但到了西元2006年,連任後的陳水扁,因總統大選的二顆子彈,及貪污索賄,各種弊案爆發。導致陳水扁,民意支持度,也掉到剩下一成。百萬紅衫軍倒扁運動後,民進黨同樣各種選戰,兵敗如山倒。敗到整個民進黨,幾乎要瓦解...」。
「不止於此。我更知道西元2008年,國民黨的超級政治明星馬英九,將贏得總統大選,並為國民黨再次取回總統府與執政權。初當上總統,馬英九的民眾支持度,更高達近九成。總統所到之處,無不萬人空巷,萬民簇擁。但到了西元2014年,形像清廉的馬英九,雖然不沾鍋。然其手下親信,卻同樣貪污索賄,無所不為;同樣是弊案如滾雪球般,越滾越大,接連爆發。使得馬英九的民意支持度,在人民群情激憤下,掉到不及一成。而其統派主張,與中國越走越近,更使獨派,積憤難消。終引爆了西元2014年三月的太陽花學運。太陽花學運後,國民黨再各種選舉,又再次兵敗如山倒,輸到僅剩一個總統府。所有國民黨執政的藍天,又成了民進黨的綠地。於是民進黨在民眾如潮水的支持下,又再次崛起...」「民意如潮水,一波湧來,一波湧去。群眾如浮萍,隨波逐流的飄盪在潮水上,同樣一波湧來,又一波湧去。而國家機器,則如汪洋中的船,面對波濤洶湧,卻永遠看不到岸。...封建制度,國家的盛衰興亡。民主政治,國家的政黨輪替。高聲吶喊,失聲痛哭,一切的一切,恰如人的生生死死,一次又一次。結果,除了人心的貪婪,與無止盡的爭權奪利外;根本都是毫無意義的輪迴...」。
顏程泉發現自己已年過半百,隨著人潮走在人群中,腳步更是沉重的,幾乎拖不動絕望的心情。畢竟人的兩個眼睛長在前面,總是該秉持個人主觀,與單純片面的觀點,往前看的。如此也才能努力求取財富名利,努力擴張地盤擁有權力;努力學習,以卓越超群,努力爭鬥以謀已利,獲取更好的物質生活。而倘若一個人,頻頻回頭去看自己走過的路,思緒太多複雜,擁有太多不同的觀點。由太多的觀點又交織成了迷惘,使得內心之中滿是矛盾衝突;那人生的路就真的,一步再也難以走下去。
「"愚民政策"是對的。國民黨威權時代,政客以孔孟之說,聖賢之道,以禮義廉恥四維八德,灌輸思想,藉以愚民。於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各在其位,各有如國家機器的零件。每個人不需有複雜的思想,只需有片面的觀點。而上位者一聲令下,國家機器,便能順利的運轉。到了民主時代,政客們,則是以大放煙火,大辦各種吃喝玩樂的活動,藉以愚民。每一個民主社會的百姓,從上小學開始,就開始追逐唱歌跳舞的偶像明星,追逐各種時髦流行文化,追逐動漫展同人誌。國中高中,乃至到大學的學生,更無不終日追逐這個吶喊演唱會,那個熱門音樂祭。總之,訓練有素下,民主社會的百姓,無不一聽見鑼鼓聲,就群起鼓譟起鬨。群眾運動,正是民主政治所需要的。無論藍陣營的政客,還是綠陣營的政客,無不需要藉這些群起鼓譟起鬨的群眾,藉以權力鬥爭,操弄政治。而這些政客,每個都是最當紅的偶像明星。其一舉一動一句話,無不能使舞台下的群眾,為其瘋狂。甚至喪心病狂,有如瘋狗互咬....」腦海一片混亂,正當顏程泉滿心的矛盾衝突,兩眼迷惘。此時滿路紅潮人群之中,忽卻見得有一輛小發財車改裝,看似選舉造勢用的宣傳車,沿路開來;且車頂上的麥克風,更不斷的大聲廣播。
宣傳車的外殼,掛著台灣形狀的綠色的旗幟,車頂上更插滿了台灣國的綠色旗幟。時而車上的擴音器,更播放著日本軍隊的進行曲。『勇敢的台灣人站出來。勇敢的台灣人,是挺阿扁總統的。阿扁總統無罪,阿扁總統是最有正義感的。阿扁總統支持台灣獨立,是咱台灣人的英雄。國民黨的紅衫軍亂民,你們不要再亂了。現在是阿扁總統坐天下,給阿扁總統好好做事。紅衫軍的亂民,快回家去,別再亂了....』聽其廣播與日本軍隊的進行曲,自不用說,便知這宣傳車是屬於綠陣營,所謂的「戰車」。戰車當然是用來開戰的。這不,見那宣傳車上插著綠色旗幟上,還寫著「建國黨」。
「建國黨」極力主張台灣獨立,因比民進黨的台獨主張更激進,所以稱為「急獨派」。正因「急獨」,比一般綠陣營的政治主張還要綠,所以又稱為「墨綠陣營」。就有如國民黨的藍陣營這邊,亦有個黃色旗幟,早年因不滿李登輝主政而分離出去的新黨。因新黨強烈主張中國統一,因此亦被稱為「急統派」;或是「深藍陣營」。總之,無論「急獨派」或「急統派」,可說都是由台灣社會中,藍綠兩邊的極端主義份子所組成。而要分辨這些極端激進份子也不難。譬若,建國黨出現在街頭,或選舉造勢的時候,其宣傳車總是會播放日本軍國主義的軍歌。甚至李登輝執政末期,因皇民的馬腳盡露,被深藍陣營大力攻擊,使其在國民黨內的地位岌岌可危。當此皇民危極存亡之秋,建國黨的黨員,更重新穿上二次大戰的日本軍服,揮舞起日本太陽旗的軍旗。場景恰如二次世界大戰,日本在台灣征兵,大聲齊呼,宣誓效忠皇民總統李登輝。
二次世界大戰,日本與中國的戰爭,雖然已經過了半個世紀。但事實上,在台灣的戰場卻尚未結束。因為國民黨反李登輝,而分裂出去的「新黨」,其主要組成的份子;正是曾經在大陸,參與「八年對日抗戰」的國軍退伍老兵。這些國軍的退伍老兵,或稱老榮民,個個無不希望中國統一強大;並對侵略中國,大肆屠殺中國人的日本兵,恨之入骨。反之,高唱台灣獨立的「建國黨」,其組成份子,卻是日本殖民台灣時代,在台灣所征的日本皇軍。這些台灣的日本皇軍,被派往東南亞,或被派往中國大陸,與日本兵並肩作戰。要不一起以強國的姿態,姦淫擄掠,要不一起拿武士刀,大砍下賤的支那人的頭顱;何其痛快。但二次世界大戰日本敗戰後,台灣卻被迫脫離日本殖民母國的懷抱,反成了中華民國的領土。轉眼之間,從偉大的日本皇民身份,頓成下賤的支那人,這對這些台灣的日本兵而言,可謂情何以堪。更不堪者,這些台灣的日本皇軍,因害怕被國民黨清算。所以半個世紀以來,可說都有如藏身陰暗地洞的老鼠般,就怕自己皇軍的身份曝光。好不容易,等到了皇民李登輝,大力推動台灣民主改革。這才讓這些台灣的日本兵,重新"台灣人出頭天",重新又找回了自信,並重整旗鼓,重新揮舞起太陽旗;再次向中國宣戰。
「百萬紅衫軍倒扁」雖是由前民進黨主席施明德等人,所發起。卻是所謂「綠皮藍骨」。實際上,主要的參與者,卻是國民黨藍陣營的支持,大舉集結,對民進黨總統陳水扁的反撲。而台灣之子陳水扁,高舉的是「急獨派」台獨的旗幟。由此,急獨派主帥陳水扁,被百萬紅衫軍困於總統府內。而急獨派的墨綠陣營,焉能不效法「日本神風特攻隊」不怕死的精神。雖百萬人吾往矣。開著其台獨戰車,直衝百萬紅衫軍的陣地。一方人馬,急於營救急獨主帥。一方人馬,不滿被挑釁。彼此叫囂漫罵,甚至鬥毆拉扯,勢所難免。
社會的仇恨、對立與衝突,正是極端主義滋生的溫床。極端主義者,通常不是吃素的,而是嗜血食肉的動物;甚至是熱衷於逞獸慾撕咬,與呲牙裂嘴的吃人肉的。因為所謂極端,是社會中偏激的少數,並非主流的多數。通常這些極端份子,個人片面的主觀意識強烈,難以接受別人與自己有不同的觀點。且因個人主觀意識強烈,極端主義者,通常與自己想法不同者,更無法容忍;而對不同觀點者,產生偏見與仇視。正因極端主主義者,通常凡事的思考,皆以"我"為絕對的中心,少能同理心他人。因此在其主觀意識之中,通常皆以「我的個人利益至上」;而後,向外擴展又成「我族主義」。一群極端主義者為共同的利益與理念聚集,形成極端勢力,便成了─於我的族群,則「我族利益至上」,不容他族群侵犯我族利益。於我的國家,則「我國利益至上」,為我國壯大,就該擴張我國領土,侵犯他國,與征服他國。於我信仰的宗教,則「我教利益至上」,做為神的僕人,為了我能上天堂,就該為神聖戰。甚至犧牲性命在所不惜,也要為神鏟除異教徒。
極端份子,既是社會中的少數。通常其偏激思想,也就難獲社會的大多數人認同。然而當這些社會偏激的少數人,對權力有強烈的貪婪渴望,希望天下人皆從於我;甚至天下人的思想,都皆該以我的主觀意識為準。這對人類社會,甚至對國家與國際來說,就是個大問題。小者,譬若,台灣急統的深藍陣營,與急獨的深綠陣營,無不想以其政治意識,為台灣全民的政治意識。因雙方思想偏激,不為整體社會認同與接受。於是行使暴力手段,恐嚇脅迫社會,以讓人民感到恐懼,便成其獲取權力的方式。恰如黑道與幫派,以暴力恐嚇他人,讓人不得不對其臣服一樣。而極端主義,大者,譬若擁有十幾億人的伊斯蘭回教世界,與同樣擁有十幾億人的歐美基督教世界。自千年前的十字軍東征後,雙方便是宗教戰爭,永無止盡。一方為阿拉真主聖戰,一方為上帝耶和華而戰,雙方極端勢力,皆以自己的片面主觀,欲強加於他人;皆認為自己是為正義而戰,拋頭顱灑熱血在所不惜。於是「今日,你伊斯蘭恐怖份子挾持飛機,來撞塌我的摩天大樓」「明日,我的航空母艦,戰機與坦克車,就開往伊斯蘭世界。將你殺個國破家亡,家破人亡,人民流離失所」。「今日,你歐美基督教國家在報章雜誌,嘲弄取笑我阿拉真主」「明日,我回教聖戰士,就身綁炸彈,去炸個你血肉橫飛」...。
台灣社會,藍綠統獨極端份子,雙方極端勢力,亦是戰爭永無止盡。國民黨獨裁的威權時代,台獨份子被國民黨打為中共的同路人;追殺到天涯海角,無不想將其趕盡殺絕,除之而後快。而屈居弱勢的台獨份子,由於力量與國民黨相差懸殊,無法對抗;亦無政治制度,可讓其尋求獲得權力。因而台獨份子,便也只能以極端的暴力行動,來反抗國民黨。譬如,趁蔣經國到美國訪問之時,台獨份子便以暗殺行動,來恐嚇國民黨。或是郵寄炸彈包裹,給當時的行政院長,炸斷其手指;藉以報復國民黨。直到蔣氏王朝結束,李登輝主政,大力推動民主化改革。且於皇民李登輝,暗中支持台獨之下。而台獨份子,這才終得陸續返回台灣,並在台灣重整力量。正因民主化改革,台灣的政治,由一黨獨裁,走向多黨競爭民主的制度。於是台獨份子,終也有了民主制度的管道,可透過選舉來獲取權力。
西元2000年,台灣第一次政黨輪替,民進黨的陳水扁當選總統;可說將台獨主張,推向最高潮。因為台灣之子陳水扁,其本身就是一個主張偏激,急獨派的代表人物。但西元2004年,陳水扁連任總統後,因二顆子彈的詐騙手段,以及連環爆開的貪污索賄事件,使其聲望卻大跌。此後民進黨的選舉,更因執政不力,導致台灣經濟蕭條,而兵敗如山倒;舉黨幾瀕臨崩潰。由此國民黨藍陣營勢力,再度崛起,甚至百萬紅衫軍包圍總統府,逼迫陳水扁下台。高舉台獨主張的總統陳水扁,被藍陣營逼迫下台;而對台獨極端主義者而言,如何能忍。為救主帥,急獨派份子,自是發動其戰車,前來挑釁藍陣營的百萬紅衫軍。
極端勢力的對抗,總是充滿仇恨,對立與衝突。有如其原始的靈長類祖先一樣,為奪地盤與權力,總是咬得滿口鮮血。人人呲牙裂嘴,獸性大發的叫囂,拉扯與鬥毆...。這一幕又一幕的景像,恰如人類,除了亢奮的集體情緒以外,理性與人性全然崩潰;又退化成了智能不足的禽獸。社會的仇恨、對立、與衝突,這一幕一幕,在顏程泉的眼前,恍若越來越遠。又或是顏程泉感覺,恍若自己離這個世界越來越遠。總之,那紅通通的紅色人潮,叫囂拉扯的獨派戰車,與總統府,漸漸的遠去,最後恍若變成了一個小小的螢幕。就像是電視機的螢幕。而吵嚷不休的人群,仍在電視螢幕中,不斷的彼此叫囂怒罵。不止一個螢幕。當顏程泉驀然轉身間,突然發覺,自己的周遭,居然遍佈許多的電視螢幕。且每一個電視螢幕中,盡是一堆人呲牙裂嘴,彼此嘶吼,叫囂怒罵。
民主政治似乎也就是如此,整個社會,每個人都在破口大罵;似乎人與人之間,都有不共戴天之仇。「為什麼這個社會,每個人的心中,充滿了這麼多的仇恨與對立?」環顧周遭一個一個的電視螢幕,顏程泉頓覺,充滿了悲傷與迷惘。仔細再看些電視螢幕,顏程泉卻才發現─原來電視螢幕中出現的,都是一些評論時事,與談論政治的電視名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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