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5、普羅民遮城獻城投降

普羅民遮城的城門旁邊，原本留有架設火砲的圓形砲孔。既然楊朝棟不願進城，萬倫坦也不願出城。眼見雙方僵持支下，梅菲力普見到那城門旁的砲孔，突然急中生智。即先對楊朝棟示意，是否願意透過城門旁的砲口，與萬倫坦協議。由於雙方在僵持下去，恐難以覆命。於是楊朝棟看了看那有如狗洞般大小的砲孔，即點頭，表示可以。隨即梅菲力普，即對著城上的萬倫坦，喊說：『長官！城門旁邊有一個砲孔。如果你不願意出城，那是否可以請你到城門邊來，透過砲孔來與中國官員協商？』城門旁的圓形砲孔，約莫比一個人的人頭寬，原本是用來架設火砲，高度自然不如一個人高。但若是雙方都願意稍彎下腰來，當也可面對面的交談，不枉也是個權宜之計。於是萬倫坦也同意，即下了城來。讓士兵挪開了原本架在砲孔上的火砲之後。萬倫坦即與楊朝棟，一在城內，一在城外，兩人接略彎下腰來，隔著狗洞般大小的砲孔，展開了談判。

首先，楊朝棟以勝利者的姿態，就對萬倫坦直言：『貓難實叮！你要搞清楚狀況！你我雙方，現在正在交戰，且熱蘭遮城尚未投降。所以就算國姓爺再怎麼寬大為懷，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讓普羅民遮城的荷蘭人與士兵，前往熱蘭遮城！』萬倫坦則回：『雖然我能理解國姓爺的想法！但這些協議，是我們的議會開會做的決定，所以現在我也沒辦法決定！必須再召開會議後，商討過後才能決定！』聽到貓難實叮的說詞，這可讓楊朝棟感到火大。即喝斥：『投降就投降！不許去熱蘭遮城，就不許去熱蘭遮城，還要開甚麼會議！』萬倫坦不加思索，即理直氣壯的回：『我只是一個行政官，我也只能照著議會中大家的決定，來辦事！將心比心，難道你們的議會決定的事，你們的國姓爺他可以不遵守嗎？』

「將心比心，難道你們的議會決定的事，你們的國姓爺他可以不遵守嗎？」聽得貓難實叮之言，楊朝棟頓是丈八金剛摸不著頭，簡直不知其所云。即隔著砲孔的狗洞，喝斥：『貓難實叮！你胡言亂語甚麼？我軍之事，都由國姓爺一人決定，拍板就算！國姓爺說要攻城，就攻城。國姓爺說要勸降，就勸降。豈像你們荷蘭人，一群人推拖拉扯，區區一件小事，也要開這個會，開那個會！難道你以為國姓爺會有那個耐心，等著你們再那裡耍猴戲嗎？現在你就必須給我下決定！否則我就回去稟報國姓爺，下令攻城！』聽得楊朝棟，恐嚇要攻城，貓難實叮，不免退卻。語帶怯懦的，回說：『好吧！這件事！我可以事後再去向議會解釋！但還有一件事！這也是我們的議會，所堅持的！所以我必須說清楚！否則投降的協議，將無法成立！』

「又是議會決定！」光聽得貓難實叮之言，早讓楊朝棟感到不耐煩。卻聽得貓難實叮，隔著狗洞砲孔，續說：『根據議會的決定！雖然我們不得已，決定獻城投降。但我們必須有尊嚴的離開這座城！因為對我們荷蘭人而言，每個人的尊嚴比生命還重要！所以離開普羅民遮城的時候，我們的士兵必須排成整齊的隊伍，並拿著荷蘭國，飄揚的旗幟。而且每個士兵的手中，也必須拿著自己的火槍。並且火槍中還必須裝填好火藥，點燃火繩，隨時準備可以射擊。而士兵的口中則咬著一顆槍彈，象徵我們仍然隨時可以戰鬥。出城後，所有士兵，將會一起擊發火槍中的槍彈。接著我們的士兵便會把火槍都交給你們...』對於貓難實叮的要求，這下可換成了楊朝棟，要感到頭痛。因為楊朝棟只是奉國姓爺之命，來向貓難實叮傳達，不許普羅民遮城的荷蘭人，前往熱蘭遮城。而對於貓難實叮提出的─士兵離開城之時，要全副武裝，要手持飄揚的荷蘭國旗。不但手持裝有彈藥的火槍，還要擊發一發槍彈。這條件，楊朝棟也不敢擅自做決定。於是雙方的交涉又現僵持。

『要降就降！為什麼你們荷蘭人還要做那麼多的表面功夫！總之你們離開這座城，住到赤崁市鎮去，國姓爺會保障你們的安全！等到秋天東北季風起，你們想離開，國姓爺也會派船送你們返回爪哇去！這樣的條件，已經有夠優厚！還討價還價甚麼！』與貓難實叮，隔著砲孔對話，楊朝棟顯得越來越沒耐心。畢竟彎腰彎久了，腰也會酸。然貓難實叮，對於「荷蘭人必須有尊嚴的離城」這件事，卻也非常的堅持。且還對楊朝棟說，就算是再召開會議討論，議會也一定會做出相同的結論。那就是荷蘭人必須有尊嚴的離城。貓難實叮，甚至斬釘截鐵的，對楊朝棟說：『讓荷蘭人有尊嚴的離城，只是一件小事，並不會影響大局！國姓爺若是一個豁然大度的人，那他一定會答應，不會在這樣的小事上計較！』楊朝棟自然也知，國姓爺應不會再這樣的小事計較。然一來，對於國姓爺沒應允的事，楊朝棟不敢擅自做決定。二來，也怕自己輕易答應以後，貓難實叮又要提出更多的要求。如此一來，議和之事，豈不是又要更夜長夢多。於是楊朝棟，索性對貓難實叮說：『總之你提出來的事！我沒有權，可以做決定！不然你自己去跟國姓爺，面對面的談！』

楊朝棟事事不敢做決定，這也讓貓難實叮，隔著砲孔，越談越感到不耐。直接去找國姓爺談，確實也是個解決問題的好辦法。但直接去找國姓爺，生性多疑又怯懦的貓難實叮，對於自己的安全，卻不得不有所顧慮。思索了下，即回：『好啊！我親自去找國姓爺談！我也相信國姓爺一定會答應我們的要求！但我怎麼知道，我出了城去後，會不會立刻就被你們的士兵押走！結果直接就變成了俘虜，甚麼事都別想談！』楊朝棟不耐煩的，又彎下腰，對著砲孔，回說：『不然這樣好了！我進到城裡，當你荷蘭人的人質。這樣你總可以放心了吧！倘若你怕國姓爺，會殺了你！那你們荷蘭人同樣也可以殺了我！而且我跟你擔保，國姓爺是個一言九鼎的人！你的擔心，根本就是多慮！』既然楊朝棟，願意進城當人質，貓難實叮似也再沒推託之辭。即開了城門，讓楊朝棟進了那臭氣沖天的普羅民遮城。隨之，貓難實叮即也出城，騎到了楊朝棟的馬上，在一群中國士兵的護衛下，朝著鷲嶺國姓爺的大帳而去。

時間，約莫午后二刻鐘剛過。貓難實叮騎馬離開了普羅民遮城，前往鷲嶺謁見國姓爺。約莫午後三刻鐘，忽聽得鷲嶺的方向，傳來一片有如中國廟會般熱鬧的鑼鼓聲，與號角聲齊響。普羅民遮城上的荷蘭人，用望遠鏡向著東南方的鷲嶺瞭望。只見得這日午後的陽光，似乎特別的光亮與燦爛。一片燦爛的陽光下，就算不用望遠鏡，光用肉眼也能清楚的看見─在那滿佈中國軍隊營帳的山坡，有一支隊伍，正從鷲嶺的山坡上，穿過滿佈的營帳的山路往下走。見那支隊伍的最前面，似乎是一支中國軍隊的鼓號樂隊，一路敲鑼打鼓，吹響號角，充滿喜氣洋洋的氣息。鼓號樂隊的後方，則是一頂要好幾個人抬的大轎子，轎子的頂上還撐有一柄就像廟會用的七彩的大圓傘。轎子的後方，則是一個人騎在馬背上，時而不斷高舉手來，向著擠滿道路兩旁的中國士兵揮手。但仔細瞧，騎在馬背上，一路揮手之人，豈不正是普羅民遮城的行政官─萬倫坦。且見從山坡上，一直沿伸到赤崁市鎮的道路兩旁，更擠滿的中國士兵，列隊歡迎。只要萬倫坦騎馬所到，路旁列隊歡迎的中國士兵，無不齊聲發出歡呼。 於是騎在馬背上的萬倫坦，也只好不斷的揮手致意，恰有如打了場大勝仗，滿載戰利品而歸般的榮耀。

原來從鷲嶺到赤崁市鎮，這鼓號樂隊領路，並有滿路士兵夾道歡迎的盛況。正是國姓爺得知荷蘭人，重視光榮與尊嚴後，在萬倫坦謁見國姓爺，並正式投降後，特別安排給萬倫坦的厚禮。且說，當萬倫坦謁見國姓爺後，雙方相談甚歡，除了不准荷蘭人前往熱蘭遮城外。其餘對萬倫坦所提出的要求，國姓爺幾都有求必應。而既然荷蘭人重視尊嚴與光榮，那怕萬倫坦是來受降，國姓爺卻也不吝給於尊嚴與光榮。當萬倫坦簽下降書，走出帳外。就見帳外，國姓爺早安排了一頂六人抬大轎在等待，還有一支鼓號樂隊，列隊於前。目的，就是要讓萬倫坦，即使投降，卻仍可以風光十足的，有如貴賓般被抬下山。但這可讓萬倫坦，感到萬分尷尬。畢竟獻城投降，可不是甚麼光榮之事，倘若坐著那大轎下山，豈不更要讓人笑他厚顏無恥。於是百般推託謙讓，萬倫坦就是不肯上轎。而國姓爺也不強人所難，即命人將他送給萬倫坦的厚禮，成堆的絲綢、天鵝絨與錦緞等物，都堆上了轎子。繼之，鼓號樂隊吹響號角，轎班抬起大轎，萬倫坦也騎上馬匹，就此一隊熱鬧滾滾的歡送隊伍，就浩浩蕩蕩的下山。隊伍後方，還跟著好幾車，國姓爺送給萬倫坦的土產與糧食。這讓萬倫坦更事接受也不是，不接受也不是。一路揮手，向擠滿路邊歡呼的士兵與百姓致意。更是讓萬倫坦笑得是滿臉的尷尬，恨不得能在地上挖個洞鑽進去。

一路隨著鼓號樂隊敲打鼓，返回普羅民遮城後。萬倫坦即向所有人宣布：『普羅民遮城安全了，沒有一個人會普羅民遮城而死。這就是我們偉大的勝利！』

『普羅民遮城的人民與士兵！國姓爺給我們兩天的時間，讓我們可以收拾家當，離開普羅民遮城！而且國姓爺會讓我們拿著飛揚的旗幟，士兵也可整齊列隊，全副武裝，有尊嚴的離開普羅民遮城。雖然我們不能前往熱蘭遮城，但國姓爺會安排我們住在赤崁市鎮，並派士兵保護我們，讓我們免於受到其他人的騷擾。這些優渥的條件，都是我向國姓爺爭取來的！因為國姓爺雖然威嚴，但國姓爺其實很寬宏大量，也很講情理！所以大家放心，我相信國姓爺一定會遵守他的承諾！等到東北季風吹起，他就會送我們回去巴達維亞...』正就萬倫坦，以高亢的語氣，向普羅民遮城的人民與士兵，宣布他的勝利。一個老士官，卻帶著滿身的酒意，突然跳了出來。醉醺醺的指著萬倫坦罵：『不要臉的萬倫坦！把普羅民遮城平白送給敵人，還那麼得意！居然還有臉收了那個國姓爺，賞賜的，那麼多的禮物！簡直把我們基督徒的臉都丟光了！照我說，與其投降敵人，倒不如讓我在城裡埋火藥，把大家都炸個粉身碎骨！中國人敢進城，那就把中國人都炸個粉身碎骨！要死！大家一起死！萬能的神，是絕對不會同意我們把普羅民遮城，送給異教徒，送給敵基督的！』

聽得那老士官的咆哮，一向軟弱的萬倫坦，這次總算硬了起來。立刻扯著喉嚨，朝著那老士官，罵了回去：『你這個醉鬼！說甚麼蠢話！獻城投降，這是大家開會後的決定，又不是我一個人的決定！再說國姓爺硬要送禮物給我，我能不收嗎？這是禮貌問題！你個醉鬼！要在城裡埋火藥，炸死所有人！不要說我饒不了你。請你先問問看所有人！看大家饒不饒得了你！』說至此，萬倫坦即又朝著城內的人，大聲問說：『你們想離開普羅民遮城嗎？』城中之人，無論兵民，無不齊聲，大聲回答：『是的！我們要離開！』老士官聽得眾聲齊喝，知討不了便宜，這才不得不悻悻然離開。但反對普羅民遮城，獻城投降的，其實也不只有那老士官而已。就在內海彼岸，正當萬倫坦一路在中國鼓號樂隊的敲鑼打鼓聲中，被送返普羅民遮城之際。彼岸熱蘭遮城的瞭望台上，揆一與一干荷蘭官員也正手拿望遠鏡，朝著赤崁瞭望。眼見，萬倫坦騎在馬背上，被中國的鼓號樂隊，前呼後擁，狀似喜不自勝。又見中國士兵擠滿路邊，敲鑼打鼓，歡騰鼓舞。這讓熱蘭遮城上的揆一與眾荷蘭官員，可是看得咬牙切齒，各各無不破口大罵。

夕陽餘暉又籠罩在鯤鯓沙洲的熱蘭遮城，灰白的城牆在殷紅的雲層下更有如火在燒般。揆一與眾荷蘭官員，置身在內城東北角的弗利欣廉保，遠遠瞭望，已然可見內海對岸的普羅民遮城，緩緩降下了荷蘭國的三色旗。隨之，並將一面繡有龍的圖騰的旗幟，升上了普羅民遮城的旗桿。雖是日以黃昏，但普羅民遮城外的中國士兵，卻依然一片歡欣鼓舞的敲鑼打鼓，甚是鳴槍慶祝。『婊子養的！看看那些中國士兵歡騰鼓舞的樣子，好像他們已經贏了！真的是對萬能的神，對我們荷蘭東印度公司一無所知的，就像是井底的青蛙！』荷蘭東印度公司台灣最高長官的揆一，手持望遠鏡，瞭望向普羅民遮城，終開始忍不住呲牙裂嘴，破口大罵：『婊子養的！看看這些愚蠢的中國人，他們完全不知道上帝對基督徒的眷顧，也無法理解我們基督徒願意為上帝犧牲，絕不向異教徒俯首稱臣的決心！熱蘭遮城可不是普羅民遮城，而我揆一也不是懦弱的萬倫坦！那些無知的像是蠢諸的中國士兵，還有那個自以為是的海盜國姓爺，未免高興得太早。有膽他們就放馬過來，我揆一必定會讓他們吃盡苦頭，讓他們後悔到這個島上...』

熱蘭遮城，確實不是普羅民遮城！揆一，確實也不是萬倫坦。熱蘭遮城的地下庫房，存有上萬發的火砲及火藥，儲存的食物更是足夠讓城裡的二千多人，吃上幾年都吃不完。而且熱蘭遮城，是一座集歐洲千年的城堡戰爭的經驗，於文藝復興時期，所發展出來的，全世界最先進的城堡。其先進的程度，就有如荷蘭人的銅製火砲與戰艦一般，足以縱橫世界，所向無敵。所以揆一有自信，熱蘭遮城是一座，無法被攻破的城。且別說，國姓爺率領二萬多大軍來圍城。就算是有二十萬大軍圍城，同樣也無法攻破熱蘭遮城。因為與熱蘭遮城類似的城堡，早已在歐洲與中亞穆斯林的戰爭中，展現了它的威力。那怕穆斯林戰士再擅戰，幾十萬的穆斯林戰士，死傷慘重，也攻不破一座先進的文藝復興城堡。況且揆一相信，幾日前，在海戰中逃走的瑪利亞號快船，應該會逃回巴達維亞總部求援。所以最壞的情況，也只需守住熱蘭遮城幾個月。屆時，巴達維亞總部必定就會派龐大的艦隊來，將國姓爺一舉殲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