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看了看時間，中午了。 

    唉…我的宿醉為什麼不是頭痛？果然，澆愁和盡興…

    是有差的。

    「喂！妳是起床了沒啊？說好今天要出門好好瘋一下，睡到現在，妳是想看景點還是想看人潮啊！？快開門快開門快開門！！」

    我很認命的下床去解救我可憐的門，照我那可愛的室友〝豪邁〞的拍法，它隨時都會有解體的危機。

    畢竟門是無辜的。

    「來了來了，別拍啦！我不想等一下被妳打到，我不是門耶！」

    「吼！很慢耶！老太婆都沒妳這麼慢～」曉翾邊走邊唸，還不忘再補我一掌。

    「哇靠！阿娘喂～妳眼睛是被蚊子吻了是吧？腫成這樣，想嚇死誰啊妳？」

    我心底頓時感到無限的哀戚。小姐，氣質！氣質啊！！妳字典裡的氣質兩個字是被蛀光了是吧？？長得漂漂亮亮，氣質滿分，名字好聽──破曉飛翔。一開口就這麼語出驚人，妳才想嚇死誰吧妳說？

    「好嘛～頂多帶副墨鏡出門而已，沒關係啦！」

     曉翾突然安靜下來，一臉若有所思的盯著我看。霎時間，室溫似乎降的了幾度。

    「好了啦～我已經著裝完畢啦！別這樣看我嘛，心裡會毛耶！」我拉著她的手晃了晃。

    「啊哈！」

    「怎麼了？」

    「我知道妳哪裡奇怪了！！明明昨天才剛失戀，還在那邊喝酒澆愁，聽康康那首〝離開了〞哭得很慘的人，今天跟我說話的口氣竟然還跟前一陣子一樣溫柔、一樣愛撒嬌！？甚至昨天喝了爛醉的人，房間竟然收得超乾淨！更扯的是，我昨晚看到妳邊哭邊去洗手臺洗啤酒罐，最後還記得拿去回收！！妳…妳…妳到底還是不是個人啊！？妳很難過的不是？幹嘛不放開一點？那麼壓抑作什麼？我看妳跟他在一起的這些年來沒再開懷大笑過了！以前的王夢翾呢？去哪裡了？」越講越激動，曉翾還拍了桌，正巧打破了一個琉璃杯，他送的。

    「先出門吧！不然真的只能看人潮了。」我狼狽的迴避了那些問題，硬擠出了一個微笑，我想那一定很醜。

    我知道我變了……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但，習慣了。

    而習慣，是件很可怕的事。

    一路上的車程，曉翾都還氣嘟嘟的，我只能看著窗外，想著這些年來發生的事。會和曉翾這麼要好，是因為小學同班的時候，發現我們的個性好像，都很大喇喇，笑起來幾乎都可以塞個拳頭進去！而且名字也好像，筆畫都很多，最後一字都是翾──飛翔。只是她的有種蓄勢待發、靜待破曉展翅的感覺，而我的跟姓還有關聯，取諧音──往夢想飛去。因為這些巧合，還不懂事的我們，就一直相伴彼此左右了。我們甚至還跟男生打架、一起爬樹、一起打球，跌倒受傷了，互相扶持的走去保健室，好多好多……。

    想到小時候的事情，都會微笑。

    但在高一下學期的時候，我遇見了他。

    雖然長的沒有特別帥氣，外型並不是最亮眼的那個，但他有種內斂的氣質，是這年紀少有的，我正是被這樣的所他擄獲。為了他，我慢慢改變了我自己，讓自己講話別再那麼大聲，讓自己舉止別再那麼海派，讓自己……

    感覺穩一點，別那麼勇往直前。

    只是我似乎錯了。

    我把自己包裝得很完美，符合他期待的那樣，但最後還是得到這樣的結果。我卻不是那麼明白的知道到底哪個環節出錯了，很朦朧。

    我在胡思亂想之中度過了漫長的車程。

    還好出發的不算太晚，也非假日，讓我們在傍晚前就到了阿里山，還幸運的有房間可以住。

    洗過澡，曉翾心情感覺正常了，又恢復早上拍我房門的那種氣勢。

    「欸！翾翾！我們等一下去夜遊好不好！？感覺很刺激耶！」我們都互叫翾翾，很好玩吧！

    「我們不是來看日出的嗎？今天不打算早睡嗎？」我疑惑的問道。

    「拜託！我們是出來散心兼療傷，重點是打破以往的慣例，讓妳和過去要有所不同，再找回我剛認識的那個王夢翾啊！！反正至少妳是在大二的時候分的，妳還有機會在學生時代用妳的真性情去找到一個最適合妳的人啊！不然妳想慢慢來，等到出了社會，被市儈磨練到只剩利益去衡量妳的感情嗎？？」曉翾激昂的握拳揮舞著。

    聽著她那有點違和感的道理，又覺得放縱一回也不為過。

    第二天一早醒來，只覺得胸口難以呼吸，似乎被勒住了！我驚慌了一下，往身上一瞄，發現竟然是曉翾那小妮子！正睡得香甜，卻把她的摯友勒的快不能呼吸……

    「翾翾！起床了～太陽曬屁股囉！」我輕輕的拍著她的背。

    「嗯～等一下啦！再讓我睡一下…」曉翾咕噥了幾聲，把我抱的更緊了。

    嗚！空氣，空氣啊！妳把我抱成這樣，是想害我提早升天是吧！？還是妳嫌我太胖了？？這樣不可能減肥啦！我親愛的小姐！！

    「我…我快無…法呼…呼吸了…快起…來…翾翾！」一改剛才溫柔的叫法，死命的拍著她，死命的搖著她。

    這會兒她終於坐起來了，還回頭朝我慵懶一笑。妳…妳自以為百媚生喔？笑屁啊妳！！

    我還在那邊抓狂的時候，她開口說了讓我真的差點暴打她一頓的話，「誰讓妳一開始叫我的時候還是那麼溫和～不是說好要改變的嗎？我只好採取不得已的手段囉！啾咪～」還不忘裝可愛。

    我到底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啊！？讓妳這樣折磨我？我是不是殺妳全家還放火燒房子啊！吭！

    「楊曉翾！！妳欠揍！」說罷，我從床上跳了起來，往正要進浴室盥洗的她衝去。

    「晉有十萬口橫磨劍…」曉翾擺出戰鬥姿勢，對我嗆道。

    「翁若要戰則早來！」我拿起枕頭往她砸去。

    人碰上了戰鬥，都會異常的熱血，同時也變得非常的幼稚。

    「我跟妳拚了！」曉翾瘋狂的大喊，我也不甘示弱的叫道，「難道我還怕妳不成？」

    枕頭不夠看，我們倆衝進了浴室──搶蓮蓬頭。

    頓時從枕頭仗變打水仗。

    一樣的幼稚。

    一個多小時過了，我們靠著牆坐在浴室地板上。這不小的浴室弄了個乾濕分離，現在全溼了。

    「我們多久沒這樣打鬧了？」曉翾還微喘著。

    我沉默了一下，「三年多了，從高二跟他在一起後，越來越少了…後來是完全沒有。」

    曉翾這次沒有罵我了。

    她站起來，跪在我面前，托著我的臉頰，把低著頭的我抬起來，和她平視。

    她把額頭靠在我的額前，「親愛的翾翾，妳知道這些年來我看妳這樣壓抑自己，我都好難過。妳不知道的是，妳面對他的時候，笑的都很嫻靜沒錯，卻都帶著一絲的苦澀。在一旁的我雖然知道，妳和夢寐以求的他在一起了，妳一定感到很幸福。但我卻又很明白，妳是不快樂的。我太了解妳了，妳很單純、不拘小節，會為了愛的人，去犧牲自己的感受。但妳有沒有想過，這次的分手，會不會就是妳壓抑太多的結果？或許妳們根本沒走到對方的心中過，沒有了解過對方，甚至妳們相愛在一起的原因，是因為妳們表面上的條件都吸引著對方？而不是愛著彼此的本質？因為妳太壓抑，而他也太內斂守禮的不去過問妳的事情，所以最後他受不了這樣的結果。雖然劈腿是他錯在先，但妳也要想想他這樣做的動機為何？」

我的眼淚浸溼了她的手掌，我無法抑制的嚎啕大哭，抱著曉翾釋放著這三天來無法紓緩的心痛。

    我們回到房間換好乾爽的衣服，我的眼淚還是無法停下，我抱著曉翾不斷的啜泣。她拿起了我的手機，放了一首歌，那首我分手當晚不斷重播的歌──康康的〝離開了〞。

    「翾翾，這首歌的歌詞對妳來說感觸一定很深吧！這次就好好的哭！哭到無力了，妳的傷才有機會癒合。」曉翾愛憐的摸著我的髮說道。

    康康的歌聲道盡了我的傷痛──

這次你真的要離開了

你决定這樣放手

放在心裡的一些回憶

你說你不再提起

我們的愛  無法繼續

有人慢慢的將我代替

代替我給你幸福快樂

我捨不得又能如何

我們的愛  走到谷底

沒關係  我會好好的

我會徹底的選擇逃避

忘記你  談何容易

    這首歌，是之前我乾姊分手的時候不斷播放。她哭得好傷心，好像這是前所未有，最大的打擊，大得一擊擊碎她的心，一片片的，拼不回去。

    那時我無法瞭解，但現在我懂了。

    不管我愛上的到底是他外在的那些條件優點，還是他的人、他的心…

    但我就是愛上了，而且愛慘了，才會這麼痛，才會知道那一擊擊碎卻拼不回去的心碎有多痛…

    「我真的很努力啊！翾翾，為什麼他還是不要我？我為他改變那麼多，我為他犧牲了這麼多，現在不要我了，教我怎麼面對接下來的日子？教我怎麼面對啊……」我哭得聲嘶力竭，把心中傷口的膿也要哭出來似的。

    「要我突然去適應沒有他的日子我該怎麼辦？我都忘記最開始的我是怎麼樣的了…」曉翾沒說話，只是抱著我聽我傾訴，默默的流著眼淚。

    「翾翾，我陪妳，我陪妳走過這段日子，我們可是生死過命的至交耶！不是所有人都棄妳而去的，我沒走，我一直都在妳身邊啊！」

    「別騙我別騙我別騙我，我爸媽也這樣跟我說過的、我外婆也是，現在他…也是……」我對曉翾怒吼著。

    我知道我在遷怒，但我不想管，我只想痛哭一下…

    「翾翾，妳乖…我不走的，我不走。」曉翾抱著我輕聲的哄著，「我們是好朋友，無關情愛無關利益，我們都可以體諒對方的行為和許多的為什麼，不會走的，不會離開的。」

    曉翾知道我在國中的時候一口氣失去了雙親，因為墜機。給外婆養育，卻在一年後又病逝，唯一的親戚漠視我，名義上認養我，但實際上她只給了我一個監護人那一欄不會從缺的名字。

    我靠著爸媽的遺產省吃儉用度日，住在以前的家裡，靠著自己的力量苦撐過來。

    我以為我很堅強，其實還是很容易被擊垮。

    我漸漸的冷靜下來。還是得過活的不是？既然不知道逃避後會是怎樣的後果，那何不咬緊牙根，撐過去！

    「翾翾，謝謝妳，我好多了！那天在家裡流了一缸的悶淚都沒治癒我的痛，結果被妳引導了一下，這樣大哭一場的感覺真好！」音樂不知何時停的，我忿忿的擦乾我的眼淚，對她說著。

    「科科～都認識這麼久了，還言什麼謝？下次喝酒記得找我就是了！」曉翾也擦乾了淚水，對我開著玩笑。

    「鈴～鈴～」民宿的室內電話響起，提醒我們再過不久要記得退房了。

    我們相視而笑，在彼此眼中找到了默契。

    該起程了。

    我們一路往南下奔去，坐在火車上，看著窗外的站牌，有興趣的就馬上衝下車，唯一麻煩的就是要補票。

    中間還鬧了不少笑話，像有次我們在夜市看到有人在賣手套，曉翾在跟老闆問手套是幹嘛用的？

    老闆說可以騎摩托車的時候啊、騎腳踏車啊……之類的，曉翾卻告訴她，我是開飛機的！

    看著老闆錯愕的表情和曉翾悠然自得的離開，我笑彎了腰。我雖然明白她平常講話就這麼語出驚人，但我也知道，這些笑料是她為了讓我擺脫憂愁而犧牲形象的演出。

    回家的前一天，我們去了墾丁，享受一下海水的清涼，這是曉翾的體貼。

    她知道我的心傷沒那麼快好，帶我到海邊去洗淨我的傷愁。古人說，海水可以洗滌汚穢，雖然我不明白到底有沒有用，但她是這麼深信著。

    坐在回新竹的車上，曉翾突然轉過頭說，「妳知道妳的笑容現在很自然嗎？」

    我愣了一下，旋即又笑了。

    我當然知道。

    雖然我的傷沒那麼快好，但在結痂了。

    結痂後一定會有傷痕，但我想把這當成一個年少時的痕跡。這樣我在年老的時候，想起這些輕狂，我還能慶幸我還有深刻的回憶可以回憶。

    曉翾看著我的笑容她很滿意的笑了笑，說，「好，既然妳現在有進步，我們要來最後一擊了。舉起妳的慣用手，把那些過去和難過放在空中，想像那是一團要被擊碎的邪惡，像這樣，」曉翾像拳擊手似的朝空中有力的揮了一下「把那些打爆，然後和它say goodbye！」

    她一臉期待的看著我。

    我很窘的舉起我的右手，朝那團邪惡揮了一拳。

    「妳是招財貓啊！？吭？揮個拳頭都不會！給我再重來！！」

    嗚…我說我比較好了，不代表我可以馬上回到以前那種率性啊！！揮拳很像智障耶…好多人都往我們這邊看了。〈遮臉〉

    「妳給我再重來！剛才沒吃飽是吧！？沒關係，我包包裡有名產還可以給妳擋一下肚子餓。別揮的那麼軟弱！！」

    「欸！！妳揮拳揮到我身上是怎樣？吭？妳想死了妳！別躲，看我的搔癢攻擊！！」

    我們又開戰了，在人不少的自強號上。

    回到了我們住的地方，曉翾也不等我放下東西，就把我拉進她房裡，放了一片CD，叫我乖乖的待在房裡聽完才能出來，囑咐完就進洗衣間整理東西了。

    「寶貝翾，看到妳落魄的回來，我約了妳明天要一起出去玩，這片CD大概會是妳跟我玩回來才會聽到的。這裡有我想說的話，和妳過去的他，在妳們分手後而妳還沒回家前，他打來跟我說的話。他說，妳們分手了，因為他騙妳他劈腿了。但他這樣做是有原因的，這些話他不是要拿來狡辯，畢竟他騙妳是事實。只是要讓妳明白妳們之間是有問題的。

    他說，他真的很愛妳，但他跟妳在一起越來越難受。因為他愛的是以前那個笑起來可以塞拳頭的妳，而不是笑的嫻靜卻有一絲苦澀的妳。他知道妳為他改變了很多，但他卻開始覺得那些改變反而給他很大的壓力。因為那些都不是真正的妳，他說他曾看過充滿自信，雖然有許多挫折但還是依然勇往直前的妳，那個符合她名字那樣狂傲飛向夢想的妳。他說，那樣的妳充滿了致命的吸引力。但他發現妳和他在一起後，折翼了。妳收起了那些天生的魅力，去成就了一個不自然的美。他很自責，他覺得他害了妳，因為妳很單純，讓妳被他的個性誤導了，因為他又是一個不怎麼知道該如何對自己女朋友開口解釋的人。

    他說，他希望妳和他分手後，能找回以前的妳。或許有緣，妳還願意的話，妳們還是有機會的，但現在，只是雙方都痛苦罷了。

    而我親愛的麻吉，我沒有特別要說的話了，我相信以我的個性，在旅途中一定說了不少～但現在，我要送妳一首歌，或許情境沒有完全符合妳的狀況，但我還是覺得很適合。」

    我又哭了，我從來不知道我這麼愛哭，這幾天的眼淚大概掉完了五年的配額吧！

    我還在胡思亂想時，徐若瑄清新的嗓音響起──

如果不是那鏡子不想你　不藏秘密

我還不肯相信沒有你我的笑　更美麗

那天聽你在電話裡　略帶抱歉的關心

我嘟的一聲切的比你說分手　徹底

淚濕的衣洗乾淨　陽光裡曬乾回憶

摺好了傷心　明天起只和快樂出去

這愛的城市雖然擁擠　如果真的遇見你

你不必訝異　我的笑她無法代替

離開你我才發現自己　那愛笑的眼睛

流過淚　像躲不過的暴風雨　淚濕的昨天刪去

離開你我才找回自己　那愛笑的眼睛

再見愛情　我一定讓自己　讓自己決定

離開你我才發現自己　那愛笑的眼睛

流了淚　當一個人看舊電影　是我不小心而已

離開你我才找回自己　那愛笑的眼睛

再見到你　我一定讓自己　讓自己堅定

再見到你  我一定讓自己  假裝很堅定

    原來，我以為的只是以為。

    我們其實都不可憐的，只是還沒找回真正的自己而已。

    看向曉翾的方向，我露出了一個最真心的微笑。

    至於你，再見到你，我已經蛻變完了，不必假裝，也會很堅定。

<<愛笑的眼睛>>唱:徐若瑄  詞:瑞業  曲:林俊傑

<<離開了>>唱:康康  詞曲:康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