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冬天的暖陽穿透紗窗，灑在庭院上，霎那一個恍神以為他回來了，這樣的感覺很不好…連著四天了，吃什麼喝什麼都毫無感覺，總覺得還是少了什麼，不太想看他的照片，因為一看眼睛就好酸好酸…

他叫李阿白，也叫李白、豬肉、小寶貝、小生物、但他本名叫小白。
   
時間要倒帶到2000年了，我們一家五口從大溪搬回永和，三個孩子都念永和國小，最小的才剛一年級，小白應該是隔壁巷的某戶搬家所遺棄的小狗，經常在我們那一代遊蕩，因為長相討喜可愛，附近的餐廳麵攤常常會接濟他，大概孩子上學放學經常會遇到，總會逗逗他：於是經常會〝護送〞我家的孩子走這段上學的路，於是經常會〝守候〞在我家門口，於是門口停放的車子底下成為他〝躲雨〞的地方。

那時期我經營一家便當店，夫妻倆早出晚歸已經夠累了，孩子常常鬧箸〝養他養他養他〞，我總是不要不要不要，因為我養過，我太愛狗了，我知道有一天我們會很痛很痛……就這樣囔囔了快一年吧，常有路人經過我們家總會被小白不友善的招呼一下，鄰居常常抱怨：要就養在裡面嘛，我們總是陪著笑臉回應那不是我們家的狗，（那不是你們家的狗怎麼老在你們家門口呢？）直到某天夜裡有個醉漢路過家門口給小白咬了一口，小白也被人家海扁了一頓，看他受傷，小白就正式來到我們家。

初來乍到的小白一點也沒有違和感，好像註定就是我們家的一分子，非常自然，帶他去給獸醫檢查，打預防針，植入晶片，記得醫生說小白已是成犬，應有2~3歲，這種狗很敏感，很會叫，地域性很強，很愛乾淨會憋尿，如果要養在室內會比較麻煩，剛好我們家有個小院子，但這空間對小白來說應該是不太夠，他常常會趁我們開門不備就偷鑽出去，總要溜個大半天才回來，外面馬路多麼危險呀，為了讓小白發洩精力我們還得排班帶小白去四號公園轉一轉，還得準備衛生紙塑膠袋幫他擦尿撿大便，我們父子還到特力屋買木材動手幫她造了一間狗屋呢…哈哈…我們都是狗奴才！

真的應了醫生的話，小白地域性真的很強，他所統治的小庭院絕不容許第二種生物的存在，命喪在他爪下的老鼠斑鳩鴿子不計其數，常常有貓故意跑來挑釁，牠就站在圍牆上虛張聲勢，把小白氣的狂吼怒吠的，尤其到了晚上更是擾人清夢，在鄰居的抗議下我們只好讓他進屋裡睡了。

許多人常被小白那雙無辜的雙眼給騙了，以為潔白精巧的身材狀似可愛，還不熟就摸過來，還好小白只是示威性的咬下去，沒有造成嚴重的撕裂傷，我們還是得常常說抱歉，沒有調教好，但有二次是我親眼目睹的嚇我一頭汗，一次在四號公園不小心給他掙脫，只見他像顆飛彈筆直地朝著廣場中央的小水池奔去，一個中年大叔正開心地逗弄他的愛犬，冷不防地蹦出一隻狗瞬間咬住他愛犬的脖子，那主人呆了有一秒吧，氣急敗壞的脫下鞋用鞋跟猛打小白，大喝：（谁家的狗，幹！是誰的狗！）我趕緊躲到圖書館一角不敢相認……另一次是有一天清晨天還沒亮，這時間路上幾乎沒人的，大意的門開了個小縫讓小白給鑽出去，就那麼剛好一個送報的女孩騎車經過就被小白給喀嚓一下，只聽女孩哀號以及小白保持著攻擊的姿態，這下換我猛打小白了，急忙把小白拴住，將女孩請到家裡幫她先止血敷藥包紮傷口，清晨五點多也只能這樣：小妹妹我們一定會負責到底的，我把手機及家裡的電話都給她，這一天苦苦地等不到女孩來電話，第二天五點不到我們夫妻倆就起來，看女孩會不會來，也是那個時間…叮咚…門鈴響了，我心涼了一半，該來的還是要來的，心裡已有準備要花不少錢了，小妹妹說啦：昨天的藥效果還不錯，再幫我擦一下……哇，這小妹妹太可愛了，太便宜我們了，小白這傢伙一定要看緊一點，不曉得啥時會在闖禍！

但其實，小白帶給我們的太多太多了，作為家人，他才是真的忠心耿耿的守候在家裡，20年來寸步不離，全年無休，二十四小時警戒，他的到來，我們這條巷子再沒傳出有宵小的縱跡，孩子多了溫馨的陪伴，家裡來了客人他總是亦步亦趨的跟著,一般只要行為不會太出格的，小白幾乎都會顯現友善的對待，到底小白是在警戒還是很黏人還真看不出，但小白卻是個公關好手，總能讓聊天多了許多話題，特別是像我這種鬼頭蛤蟆臉很不待見的長相，亮出小白總能換來基本的同情，在家裡也幫忙排解了不少衝突，有一回老二老三吵得快打起來，我刻意罰他倆面對面站著互視對方，但不准說話，只見兩個孩子氣得怒髮衝冠吹鬍子瞪眼，而小白夾在中間不知要幫誰，又不知在阻擋誰，著急的直打轉……兩孩子彼此怒視許久後才發現小白轉的好累呀，相視噗哧一笑，聽孩子說我和老婆吵架時小白也是如此，小白把他生命最精華的一切，全獻給我們家了，每思至此，更難過了……

時間過真的好快，當年才剛上小學的孩子，不知不覺的從一個一個學校畢業，當完了兵，退伍找了一個又一個工作，就沒感覺小白年紀不小了，一直以來沒有生過什麼大病，十五歲左右小白關節退化，就沒辦法像以前一樣莽撞暴衝，醫院施打了一種波尿酸效果挺不錯的，但真正是二年前我才感覺他的老態，睡覺時間增長，精神越來越差，步履闌珊，到二個月前這些現象特別明顯，食慾越來越差，看他連爬起來都很費力讓人格外心疼，變得很膽小也不喜歡被摸了，一周前某個早晨老婆說怎麼找不到小白了，嚇得我從床上跳起來，原來是跑到他最不愛去的地下室躲起來，趴在地上一直喘一直喘，聽說狗要走時會找一個讓人找不到的僻靜角落，於是我們就不敢驚動他，大半天看他又起來走，似乎精神還可以，但估計自己是無法爬這麼多階梯，那時只要躺下後他就很難再爬起來，但只要一起來就一直走，彷彿要把家裡每個角落都走透似的，孩子特別請醫生來家裏看，醫生很委婉地告訴我們小白有類似老人的失憶現象，要有心理準備喔，接下來的幾天情況更不理想了。

20200220的清晨，我悄悄起身看小白睡得很沉，獨自跑到永福橋拍幾張日出，在家後繼續作畫，中午時小兒子放心不下回來陪他，4點半我去智光商職旁的市場補充點青菜，還沒6點我到家時兒在圍牆很平靜地低聲告訴我，小白剛走了，我順著毛髮輕撫著，小白餘溫猶在，我試圖喚醒，但奇蹟沒有出現，小白一向很貼心，選擇這麼特別的日子20200220。

我們幫小白挑了一個還不錯的地方，萬里的翡翠森林三面青山環抱頗為幽靜，會來這裡的毛小孩也都是某戶人家的所愛，相信小白在這裡會交到很多好朋友，當我們親手幫小白挖坑埋好，山區濃霧也漫了上來，時間的光如此匆忙，二十年竟如轉瞬之間，撫今追昔，感慨萬千這幾天其實都很早起，但就是不想下床，因為地板上不會有一雙沽溜溜的黑眼睛在等我......

看著客廳小白常用的墊子摺好放在一旁，陽光穿透紗窗，灑在庭院上.........

我想念李阿白，想念李白、

想念豬肉、小寶貝、小生物、

想念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