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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07/06 12:59:22瀏覽11233｜回應1｜推薦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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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說三要素欣賞中國古典短篇小說 陳碧月（實踐大學博雅學部專任教授） 一、 前言 小說有三大基本元素，主要為：人物、情節和場景，人物是故事的發動者，人物賦予情節以生命和意義──事件與動作本身並無意義，因而也不具趣味，只有當事件與動作關係到人物時，才能引發讀者的興趣。將人物置身於所處的環境與場景中，去演述並推動故事情節，才能展現成功的小說藝術的多重魅力。 以下將先從人物命名、相貌裝扮、舉止談吐、內心與性格去研析作家對小說人物刻劃的用心；再從情節的安排和場景的設計去分析小說整體的設計。 二、 人物
英國偉大的小說家佛斯特（E. M. Forster）將小說人物分為兩種：第一、扁平人物：又叫簡單人物或平板人物，屬性格單一化的人物，僅以某一態度或意念具現，其好處在易於辨認，只要他一出現即為讀者的感情之眼所察覺，且又因其性格固定不為環境所動，易為讀者所記憶，為喜劇典型。第二、原型人物：又叫複雜人物或圓整人物，屬二重或多重複雜性格結構的人物，審美價值高於扁平人物，為悲劇典型。[1] 成功的小說家會從各方面塑造合適的扁平人物去襯托原型人物，刻劃出讓讀者印象深刻的人物。 （一） 人物命名
小說人物的命名，是人物刻劃所不容忽視的。在人物的命名上用心，可增 加作品中人物姓名的美感，而且又可使讀者從中領悟其命名的含意，使得看見人物的名字就能大概瞭解他的身分、性格、命運、際遇和結局。 〈合同文字記〉裡的「劉安住」，最後終於在包拯的聰明審理下，拿回屬於自己的家產，因此，「劉安住」的「劉」就是「留」的意思，「安住」就是「安心居住」，完全符合小說的結局安排。 〈賣油郎獨佔花魁〉裡的「秦重」也是個符合其性格的名字──重情重義。表現在愛情上，對花魁女情有獨鍾，情深意重，兩次在她最難過困頓時，幫助她、拯救她；表現在親情上，則是對養父和生父盡全人子之孝，他並不因為被養父誤會而懷恨，反而在養父落難時，還主動回到養父身邊照料他的生活。 所謂「名正言順」，因此優秀的小說家若能為筆下人物的命名用心講究，與其命運、身份和地位加以關聯，就會為小說人物形象大大加分。 （二） 人物相貌裝扮 人物的相貌與裝扮通過有實感的人物相貌描寫，可使讀者因其形而想見其人。小說中的人物必須以能反映其個性或身分為原則，而一個人的特性影響他對服飾的選擇，讀者也能從人物所穿戴的衣飾，瞭解其性格。 〈杜十娘怒沉百寶箱〉的小說開頭就描寫了杜十娘的相貌，說她生得：「渾身雅豔，遍體嬌香，兩彎眉畫遠山青，一對眼明秋水潤。臉如蓮萼，分明卓氏文君；唇似櫻桃，何減白家樊素。」[2]；〈霍小玉傳〉裡霍小玉出場時，說她從廳堂東面的閨房裏出來，李益連忙起來拜迎，頓時只覺得整座堂屋，像瓊林玉樹一樣，相互照耀，眼光轉動神采照人。 成功的小說家在對人物進行相貌描寫時，可利用各種修辭手法，將人物高度形象化，也可提供筆下人物的衣著打扮的細節給讀者，讓讀者憑著這些細節，透過他們自己的想像，據以判斷其性格，去為小說人物構思其肖像畫。 （三） 人物舉止談吐 人物的舉止與談吐小說人物的一切動作行為──表情反應、舉手、投足、談吐言語、心靈思緒，是製造故事情節發展的主要條件。 在〈李謫仙醉草嚇蠻書〉裡當權的楊國忠和高力士都是貪財之人，當收到賀知章推薦李白的柬帖後，且看這兩人的舉止和談吐── 二人接開看了，冷笑道：「賀內翰受了李白金銀，卻寫封空書在我這裏討白人情，到那日專記，如有李白名字卷子，不問好歹，即時批落。」時值 短短的幾句文字就足以將這兩人小人得志的嘴臉躍然紙上。再看李白被試官屈批卷子，怨氣沖天，回至內翰宅中，立誓：「久後吾若得志，定教楊國忠磨墨，高力士與我脫靴，方縷滿願。」[4]也可見出李白的自恃才高，不畏強權的性格。 小說家運用多樣化的語言，在不同的環境、場合和情境下，刻劃人物性格的多面，表現出人物豐富而複雜的性格。 （四） 人物內心與性格描寫 人物的內心世界小說家把人物的思想感情和精神世界豐富化，使其筆下的人物有自己獨特的個性、有獨立的行動意識和愛恨嗔癡的情感。 在〈蔣興哥重會珍珠衫〉中，當蔣興哥得知因為自己作生意未有歸期，妻子出軌時，我們見到了傳統小說裡相當難得的內心描寫，作者用了不少的文字描寫蔣興哥在回家途中，懊惱又悔恨的心理活動－－「望見了自家門首，不覺墮下淚來。想起當初夫妻何等恩愛，只為我負著蠅頭微利，撇他少年守寡，弄出這場醜來，如今悔之何及！」[5]這樣的心理描寫，可以讓讀者正視人性，自我檢討，並作出寬容的看待。 人物的性格對比在性格對比中來刻劃典型性格，這種方式就是中國古典小說中的「用襯」。利用性格的衝突來刻劃人物，使人物與人物間的對立性格發生尖銳的衝突時，就加倍強烈地寫出兩個人物的性格。 宋濂在〈杜環小傳〉中從四個方面去刻劃杜環的形象：第一，太守不念舊情拒收張氏，對比杜環收留張氏的義情；第二，張氏作客的不安，反襯杜環要全家人「皆以母事之」；第三，以張氏性情急躁，反襯杜環的孝順善良；第四，以張氏幼子的棄養，反襯杜環的有始有終。 馮夢龍《警世通言》第三十二卷的〈杜十娘怒沈百寶箱〉裡的杜十娘的勇敢堅貞，正好和李甲的懦弱、沒有擔當形成強烈對比。她不甘做王孫公子們尋歡取樂的玩物，真誠地追求愛情，千方百計設法逃出火坑，她覺得李甲忠厚志誠，以為可以依靠，沒想到在回鄉途中，李甲把她賣給了商人孫富。在她絕望投江前，拿出私存多年的無價珍寶，在眾人面前投入江中，她對李甲說： 「妾風塵數年，私有所積，本為終身之計。自遇郎君，山盟海誓，白首不渝。前出都之際，假託眾姊妹相贈，箱中韞藏百寶，不下萬金。將潤色郎君之裝，歸見父母，或憐妾有心，收佐中饋，得終委託，生死無憾。誰知郎君相信不深，惑於浮議，中道見棄，負妾一片真心。今日當眾目之前，開箱出視，使郎君知區區千金，未為難事。妾櫝中有玉，恨郎眼內無珠。命之不辰，風塵困瘁，甫得脫離，又遭棄捐。今眾人各有耳目，共作證明，妾不負郎君，郎君自負妾耳！」[6] 這一段話最有力的控訴，正是最能展現杜十娘的人物性格。 三、 情節
情節是小說中不可或缺的要素，也是故事要引人入勝的必需品，而情節與人物息息相關，因為人物造成情節。 情節也就是因果關係，因果的過程轉變故事中人物的個性，一部好的小說必定會有轉變的因素，情節設計多半是用來轉變故事中人物的個性。 小說家為了要使故事有趣和產生驚奇感，往往會採用巧合的方式處理情節，把現實生活中的機緣表現出來，但是巧合必須要有邏輯性，否則就會顯得虛假；作家會用心布置偶然的事件、機會、場合，使得故事或人物性格得以必然發展。 在中國古典短篇小說中，說起巧合，宋話本的〈錯斬崔寧〉可能是第一個想到的故事。這則公案小說是說：身懷十五貫錢的劉貴醉酒回家，戲稱要賣了小妾陳二姐，她信以為真，連夜逃跑，途中與一賣絲的商人崔寧邂逅，兩人同行；而其時陳二姐的丈夫正好被盜賊所害，且偷走他身上的十五貫錢；官兵追到陳二姐，搜出崔寧身上正好也有十五貫錢，於是兩人屈打成招，成了通姦謀財的兇手。劉貴的大老婆被靜山大王劫作壓寨夫人，有一天意外得知真相後，報官將竊賊正法，崔寧和陳二姐的冤情得以昭雪。 這篇小說設計了很多巧合的情節：第一巧是：劉貴和大老婆一起回娘家，卻只有劉貴回家；第二巧是：劉貴喝醉了，所以亂開玩笑去戲弄陳二姐；第三巧是：陳二姐離開劉家，沒有把門關好，讓小偷跑了進來；第四巧是：陳二姐清早離家後，剛巧遇上了崔寧，所以兩人同行；第五巧是：崔寧身上正好帶了十五貫錢；第六巧是：劉貴的大老婆正好被殺夫的靜山大王擄走，才得以讓事情水落石出。 還有《醒世恆言》裡的〈錢秀才錯占鳳凰儔〉講的是富家女和窮秀才巧合的姻緣。窮秀才錢青倚賴長得其醜無比的表哥顏俊度日。顏俊覬覦貌美的富家小姐高秋芳，但因見不得人，故請錢青冒名頂替。高家答應婚事後，老爺堅持要顏俊上門迎娶。但迎娶之日，顏俊當然又無法親自露面前往，故又求錢青前往迎娶，計畫當日娶來洞房後，生米煮成熟飯，高秋芳只好認了。孰料迎娶時遇上一場風雪，湖面封凍，船不能行。高家鄰居建議在女方家合卺，以免錯過吉時。但錢青面對高秋芳卻是恪守信義，連著三夜皆和衣而睡；可是顏俊卻認為錢青必定敵不過美色，於是兩人見面後，不由分說，大打出手。高家送親的人眼見新姑爺被打，便幫新姑爺出頭，結果是顏俊和高家的奴僕打成一團。這一幕正好被縣官遇見，於是將所有人帶入衙門問審，最後縣官將高秋芳斷給了錢青，郎才女貌結成良緣。 小說家利用情節設計，去感動讀者，加強讀者的印象，讓讀者在情節的設計中，見到小說家的用心。 四、 場景 場景指的是作者在小說裡為人物所設計的所處的環境，包括有：一、自然環境──日常生活活動周遭的客觀景物或氣氛；二、社會環境──歷史、時代、社會背景以及人與人之間複雜的人際關係。一、景物的描寫景物的描寫是為了烘托人物的思想、心理、性格和行動，適當的景物描寫將使讀者獲得特殊的審美感。透過景物的描寫，故事才能有骨有肉。 人物與環境有主從之分，人物是主體，環境是客體，保持相對的獨立性。然而兩者又相互依存和滲透，其聯繫是複雜微妙、千變萬化的。任何一個現實的人，都要受環境的影響。 在〈霍小玉傳〉裡當媒婆鮑十一娘引薦李益和霍小玉認識，當晚便安排了浪漫綺麗的場景可供飲酒唱歌製造氣氛。酒宴結束，已到天黑，鮑十一娘引著李益到西院安息。清靜的庭院深邃的房子，簾帳都很華麗。在這樣美好的場景安排下，兩人便共赴雲雨。 再看〈聊齋誌異‧口技〉裡小說女主角看病的「小房間」的場景描寫，彷彿讓人置身其中；靈怪小說〈陳巡檢梅嶺失妻記〉也在作者為「環境」的設置下，讓讀者輕易感受到紫陽真人能預知未來的超能力。 成功的景物描寫，足以增強小說的美學藝術，因為，寫景可以輕易地暗示出一種境地，讓讀者「心中有物」地勾畫出人物所在的環境。 環境的描寫小說裡的環境描寫，密切地聯繫著人物的思想和行動，其在小說中的任務可想而知。小說家通過人物的性格和環境的矛盾來塑造人物形象，於是出現了處變不驚的宗定伯、聰明勇敢的李寄、狂放不羈的虯髯客、為愛復仇的霍小玉、伸張正義的包拯以及為愛犧牲的杜十娘。 五、 結語 凡是小說都含有故事，它是有人物、結構和情節的某種長度的虛構故事，且經過用心安排，有衝突和解決的可看性，其中傳達了作者所要表現的價值肯定。 一篇作品如果沒有一個中心主題，就像一個人沒有了靈魂，主題的呈現，讓讀者能感受到讀完該篇作品的主要收獲與觸發。 人性裡的小奸小詐，光明與黑暗，善神與惡神的內心交戰，掙扎妥協，是最自然的，是人所以為人的本性，也最容易在反映人生的小說裡展現出來。 小說的主要功能，是娛樂、教化大眾，小說在人們精神生活中的位置舉足輕重，只要人們對於精神生活有所需求，文學就會永遠存在，小說也會永不凋朽。 小說的終極關懷是傳播真理，可見其文以載道的道德功能。小說假借一個似乎真實的故事，為了報導一件事實或提出一個道理，引起讀者的好奇心和分析思考能力，比起作者直接向我們作出道德教訓更有說服力，小說所宣揚「因果報應」的功能更可由此現出。 人物、情節和場景是影響小說成功的三大要素，也是欣賞分析小說時，需要格外留意的。 （〈從小說三要素欣賞中國古典短篇小說〉，原載於《空大學訊》第478期，2012年11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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