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的舊曆年假，與父母、子女及弟、妹各家，來個家族七日遊。父母俱在，弟妹無憂，家族安康，實在是人生一大幸福！年輕時，不覺得有何寶貴之處，年歲漸長，馬齒徒增，看到周遭親朋好友，或如風中殘燭，明滅不定，或有中道崩殂，音容宛在，或則痼疾纏身，身不由己，不免百感交集！

能快樂地出遊，表示經濟尚可，元氣尚足，無閒事掛心。前人說：「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閒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旅遊帶來快樂，是忘憂的好方法，讓人轉移對身體病痛的注意，更使人忘了自己的年紀，所以說：「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

我小學的時候，住在屏東鄉下，如同當年很多家庭一樣，衣食有缺，而不覺其缺。祖父開的雜貨店所留的麵粉袋，可以做成內褲兼外褲，父親的長褲可以改成我的短褲（當時不流行七分褲），從來只用過鬆緊帶，沒繫過皮帶。五毛錢可以買一塊大吐司，作為全部的中餐，咬得津津有味。布鞋捨不得穿，打赤腳，上馬路，輕鬆快活，感覺跑起來更快，樂在其中。媽媽的縫衣線拿來綁蚯蚓，投餌入大水溝，以竿釣蛙，青蛙撲餌、扯餌，心裡跟著興奮、緊張，張口忘我，只知有蛙，連提帶抓，搞得一身黑，釣得拳頭大的老蛙，一隻市價可賣得五元，財富一大筆，心中狂喜，至今難忘。困而苦的日子，人人一樣，家家相同，沒有比較，於今思及，只覺甜蜜，沒有哀怨。前內政部長許水德先生在小學畢業典禮時，打赤腳，上臺領獎的同樣情景，我是非常熟悉的。

話說，今年除夕夜，在臺南縣永康市「桂田中信酒店」渡過，飯店裝潢雅緻，年夜飯賓客雲集，飯廳內鑼鼓喧天，意欲炒熱過年的氣氛。當時只覺震耳欲聾，肝胆盡碎，卻喚不回兒時的雀躍與溫馨！飯罷，享用甜點飲料，只聽聞國二的女兒大喊一聲：「哇！好苦！」原來咖啡不是平常喝的那種，不太習慣，加上曾經品嚐過的種類不多，不能領略其中的酸、甜、苦、辣，不知什麼叫做「醉過，方知酒濃；愛過，方知情深；苦過，方知咖啡香。」國二的年紀，就像人生的帆船，正要駛向不可知的海洋，不能確知是否「車到山前自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畢竟，「不當和尚，不曉得頭冷；沒要過飯，不曉得狗狠。」

人一出生，即呱呱墜地，呱呱者，小兒啼哭聲，預告著未來將有漫長的苦日子要過，而且苦海無涯，回頭無岸，只能向前。最近看到大陸的雪災，過年返鄉者互相踐踏的苦難、無情和無奈，思及內陸的窮鄉僻壤，衣服老是青黑色、礦工色，蹲在路旁等人挑選上工的一排生不逢時的百姓，想到柬埔寨吳哥窟號稱東南亞最大的內陸淡水湖—洞里薩湖，那一群在泥濘的湖上載沈載浮，似乎永無休止、難以翻身的，滿臉烏泥，天真無邪，露齒而笑的嬉戲的孩子們，我不禁想到：「萬般都是命，半點不由人。」要突破命運，進而創造命運，由苦到甘，是必須含淚播種，堅百忍以圖成的。

世人常言：「有光的地方，必有陰影。」我則認為：「有陰影的地方，一定有光。」天無絕人之路，只要人不自絕。細細品嚐人生，愈挫愈進，心中愈定，不必等到苦盡甘來，在一步一脚印的坎坷路途中，我們會先有「苦中有香」的驚喜與慰藉。

                            ～９７年２月６日除夕夜年夜飯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