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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4/17 22:36:45瀏覽576|回應0|推薦5 | |
我偷偷地看了她許久,那是宿世的一種牽引。 這世上有一種體驗是這個樣子的。 某天,你可能做著某件事、看著某個人或是走在某條路上,一切都在很自然很合規律的場合下,突然,你發現,眼前發生的某件事,出現的某個人或是其實是個稀鬆平常的畫前,竟然湧入了如夢似幻的熟悉感,就好比是一個遙遠但曾經發生過的片段,忽然映入眼簾。你絕對無法肯定這個片段是發生在何年何月,甚至懷疑它的真實性,但它卻可觸動體內某條感官線,將你和你的情緒都倒入那個片段裡。 有時,你會認為那是某個夢中的橋段,有時則會認為那是深層記憶裡的殘餘畫面,但無論如何,它確確實實是屬於你的一部份,一個令你無法確定的你。 而看到她的那刻,我肯定就是那一種觸發。 像地下室外的電源開關,當電源啪的一聲啟動時,電流竄動到未知的黑暗中,點亮了原本佈滿黑與灰的堆積區塊,即使仍有些部份始終被偌大的黑影龍罩著,但總算形成一個勉強可視的畫面。 ** 她上輩子是一隻小白兔,白花花的絨毛上總沾著黃褐色的泥土,二顆又鈍又直的門牙在一蹦一跳中不時若隱若現。我想百分之九十九的小白兔大概都長這樣,最大的差別是,她只有一隻耳朵,又尖又長的「雪色右耳」。我沒問過她為什麼只有一隻耳朵,當時跟現在一樣,其實我們彼此不算認識,只照過面,沒講過話,一隻缺左耳的兔子,在森林裡總是會引起注意的。相較之下,我應該只是個平凡正常的東西,就算不被她發現,也是合情合理的。 當時的記憶中,我依稀想起幾個關於她沒有左耳的原因。 有一種說法是她打從一出生就是個沒有左耳的怪胎,父母也在生下她不久後便無故消失了。也許是被獵犬給咬走了,也許是不堪其擾而遺棄她,跑了。 另一種說法是,她在剛生下來的前幾天被狼群攻擊,有隻幼狼扯掉了她的耳朵。但奇妙的是,幼狼卻沒有吃她。反倒是她的父母卻被幼狼的父母給吞了。 不過,不論是哪一種說法,她都註定成為一個不受歡迎的人物。她幾乎都是一個人,雖然她常常試著接近她的族人們,但那群兔子卻只是虛以委蛇的跟她講了幾句話便匆匆離開,像害怕沾染上什麼災難似的。 她看起來很孤單!但笑容卻仍舊無比真誠、燦爛。 有關於我對她的記憶就到此為止,像一塊玻璃碎片,清晰卻不完整。我連我當時自己是什麼東西都完全沒有概念,失去的記憶就是那樣子,不會拖泥帶水的留下任何線索。 ** 幾個女高中生急忙地從我身旁鑽過,稍稍分散了我對她的注意。 她像意識到什麼似的,朝著女高中生揮舞著手,說:「嘻嘻!謝謝。」 女高中生沒有擠出任何反應,倒有些難為情的樣子,匆匆離開感覺隨時會關上的車門。我注意到她們下車後,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車繼續開,我又把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 她的臉上仍掛著笑意,朝向窗戶不知道在聚焦什麼。 ** 先講講為什麼我一開始就會注意到她的原因。 在踉踉嗆嗆的站定在她的座位旁邊時,第一眼是瞥見的是勾在她左邊耳殼上的助聽器。順著助聽器,將眼光滑射到她的臉時,我完全給震攝住了。 快瞇成一條縫的眼睛旁周圍有著像是小螞蟻的雀斑、又扁又潮紅的鼻子和二片永遠放不進口中的片狀大門牙,又直又長。一種怪異的不舒服感覺侵襲而來,那幾秒我的眉毛和咀角絕對是扭曲變形的。 之後,同情與自責硬逼著我攤平臉部肌肉。 而就是在此時,我的眼睛像插入裝滿資料的磁碟一樣,一切過往的事件,全都大量讀進我的腦中。 * 我看到一隻爆牙且失去左耳的兔子。 重疊在視網膜上的,是坐在椅子上的那個女孩。整個畫面有些向外擴散的模糊感。也許是折射進來的陽光造成的吧! 她並沒有發現有人在注意她,仍舊傻傻著看著窗外,偶爾轉個頭,但臉上始終掛著微笑。微笑使得那對大門牙更加明顯。 我想,她應該沒有朋友吧!那真的是個無法被人們接受的長相,就像當初她在森林時一樣,像個被詛咒的異類。即使換到人類世界,仍舊無法擺脫這個詛咒,這如影隨形的詛咒。 但看起來無比孤獨的她卻始終保持著微笑,一如當時。 *** 公車靠站了,她慌張地站起身。 重心一個不穩跌了出座位,書包裡的東西也全都散落了出來。所有的人只是將目光移到她身上,看她一件件的拾起東西胡亂地塞進書包,包括我。 但她的微笑仍沒從臉上消失,只是加了些許的尷尬。 收拾完後,車內開始瀰漫起不耐煩的味道,車門仍開著,但車體卻有些蠢蠢欲動。她站起身朝車門走去。 突然我看到一只肉色的塑膠物品從她身上掉下,我不加思索地撿了起來,小聲地叫道:「同學,妳的東西。」 她猛然地回過頭,看著我手心的東西,然後接了過去掛在左耳上。 她呆笑著說:「呵呵謝謝你。一直以來都偷偷注意我、幫我的忙,有你真好。」笑容迅速擴散到整張臉上。 在她下車的那一刻,好像又有一個裝滿資料的磁碟插入我的眼睛,許許多多的片段又源源不絕的灌入我的腦袋中。 但不一樣的是,這次卻像決堤般的流出水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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