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路仁教授】

2.

安神父來自美國湖泊密佈的明尼蘇達州，將父母的遺產化成日月潭小狹灣的設施 ，讓台灣青年能浸潤於他成長過，以及在服務原住民時重逢的水鄉靈氣中。另一位雷神父則來自法國，愛分享他在集中營中，刻骨銘心的日子。

「納粹集中營？」在他娓娓到來的聲調中，腦海一幕幕地浮現歷史課本的場景，以及希特勒的猙獰面貌。在清華念博士時，夏季我到日月潭的秘密基地，冬季則到震旦中心學點德文，也走入雷神父的世界中。

震旦中心旁是小教堂。多數的天主堂有著尖塔屋頂，內部是排排長椅，讓人坐著聆聽神父在高台上講道，雷神父的彌撒則讓青年圍一圈，在平等的氛圍中分享，證道也多與生活有關，之後雷神父會陪青年走到附近的麵館用餐。

「納粹派村莊中最壞的人管我們，」我追隨走到麵館，聆聽他追憶往事。夜色在冷風中暈染，溫柔地灑在他略駝的身軀上，在年紀垂老時，摘取人生角落的生命種籽，落在年輕心靈的泥土上，蟄伏著，等待來日的發芽。

「我沒有絕望，在黑暗一角，與牢頭展開生命對話，」雷神父說。「你有沒有愛或被愛的經驗呢？」雷神父問牢頭，在黑暗深淵下伸出一隻手，向在陽光下嚼著煙的牢頭說話。牢頭可以推他下去，但想了又想，忽然拉他上岸。

牢頭提到一位女子，猙獰的臉孔剎那露出光芒，在光芒照耀的荊棘路上，雷神父小心地前行。愛可以是權力的征服，像成吉思汗以鐵騎踏遍亞歐，虜獲與控制他人自由；愛也可以是心靈交流，是文字或詩歌或相談到夜深。

集中營內，竟然主客易位，牢頭追隨雷神父前行，從分享愛的經驗，到鼓起勇氣寫信，寄給遠方的她。信件一封封地寫，牢頭掏心掏肺地寫出他的內心世界，卻也走到一個不曾造訪的心靈角落。

「喜歡和愛是不一樣的，喜歡一位俊男美女，是因為他的美麗令你愉悅，所以喜歡某人其實是喜歡自己、為了自己的好處；愛一個人則要為了他的利益著想，甚至會犧牲自己的益處。」用餐後走回震旦中心，他在中心前敘述真愛的體驗。

與其他愛說理的大人不同，雷神父會融入青年，接納年輕人容易為異性著迷、為情所困，所以會聆聽年輕人的愛情心結。可是他卻會沿著愛情的繩索，帶青年回頭走，走回心靈平安與真愛的源頭。

可這段路途太短，青年人的對話交錯，讓我沒聽得清他是如何帶牢頭走向另一條路，或者生命經驗並非三兩語、甚或語言所能形容。我只知道，牢頭最後冒險在集中營內偷塞麵包給關著的人，成為撒旦的背叛者、天使腳下的僕人。

中心到了，年輕人與雷公揮手再見，感謝陪伴走了一段歷史之旅，並奔跑去搭車。台北的天空響起了一聲雷，打在公車的窗外，像雷神父的真實生命故事，打在我年輕的心鼓上，穿越時空，在中年的耳畔起了陣陣的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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