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07/03/16 00:29:17瀏覽1143|回應7|推薦5 | |
第一個冬日 這是第一個冬天的日子,冬天真的來了,就從這裡開始。淺淺的天藍,在那之下廣佈的是入冬初來的寒意,讓他們都感覺得到。 嘉河看到從明童的書頁裡嘩嘩灑下一線紅色。他沒看出那是一疊楓葉灑下,而錯覺是明童嘴裡流出一口血來。這錯覺相當離譜,但又不是絲毫沒有道理,因為明童的確曾經這樣發生過。 明童曾經這樣流血過。 但是這次只不過是,明童忽然打開一本書,因為不慎而讓夾在一本韓國作家書裡的楓葉溜滑下來。會有血的錯覺,其實跟一種內心的愧疚不無關係。因為當初明童咳出血來時,嘉河的反應跟態度可以說是冷漠。 應該是因為嘉河的生活過得不好吧,傾心想要得到的夢想久久得不到,長久下來的失落使他看待明童的眼光變得狹隘而具有恨意,認為無稐如何明童的生活總是優於自己。在這樣扭曲的心態中,當明童咳出血來時,嘉河的反應也就像冰塊一樣冰冷的了。 但也不是毫無憐憫之心的,起初一瞬也感到顫慄,然而過後隨即轉念一想,明童就算是從嘴裡流出血來,那也是有價值的血,自己的人生卻是徒勞而沒有價值。這念頭一出現,再加上明童投來哀怨責備的眼光像在對他的淡漠控訴,兩者疊加彷彿構成了雙層的打擊,於是明童的咳血這件事在嘉河看來自己才是受傷者呢。 然而當時間緩緩地來到了現在,嘉河的夢想變得不再空懸之後,那冷酷的性格有了明顯的更改,在他的記憶倉庫裡也還隱約保存此事,從他將掉落的乾楓葉錯覺為血可以證明。 ◆ 明童放下手中的書,來到玻璃窗前。 『今天的雲跑得好快耶!』 『對耶。』嘉河說。 街上持續地有行人走過,偶爾,這樣的睇視明童從中會看出一些奧妙之處,而跟平日徒然嘩嘩流過的景象有別。 明童的視線搜尋著可見的這片街區,那對母子是不是會出現呢?一位好看的年輕媽媽冷冷地走在前面,一個長得像是小犀牛又像小拳師狗的貝比慌慌張張地跟隨著。媽媽常穿粉紅色,貝比也常穿著粉紅色。 這種事情,很自然就會用c等於a加 b除以2來想像套用,a與c既相距甚遠,可想a跟b差距必定很大。這樣的a跟這樣的b會在一起,原因是什麼呢? 怎樣的人跟怎樣的人會在一起,就像這樣的事,讓明童遐想起來。 前幾天做了幾個夢,明童特別記住了三個,但沒有寫下來,到了昨天,記得的只剩兩個了。有一個就這樣掉了。想到這裡,他警覺地隨手拿起一張紙片,草草記下來。 好玩的是第一個夢,在夢裡跟駱駝玩起了踩腳的遊戲。怎麼會是駱駝?這真是很新鮮。這遊戲必須先剪刀石頭布,而後贏者可以踩輸的人的腳,輸的人則是要躲避踩踏。但這是事後清醒時熟知的規則而已,不記得夢境裡有猜拳這過程,當時自然也沒有『駱駝要拿什麼猜拳?』的質疑,只是朦朦朧朧地,相當自然地踩起腳來。而且,玩得相當盡興。 真正會跟明童玩踩腳遊戲的人,只有小時候那段時間的父親。但這頭夢中遊玩的駱駝,卻一定不是父親。明童這樣論斷,毫無理由,只是直覺,同時感覺駱駝那種突然來到的陌生跟親熱,還有從這裡生出的日後必然的懷念。很純淨的感覺。 在現實當中不可能的事,非要等到做夢時才能體驗。明童的『第二生活』,有時像凌駕了第一生活,相較起來又生動,又新鮮,在發生的時刻簡直是活生生的真實世界。 明童在窗前才剛複習了第一個駱駝的夢,這時,對街藏傳佛法某個支派的招牌下,來了一個藍衣、身影熟悉的人。這人站立在招牌下,仰首看著窗戶,又時而看看樓梯。 非常熟悉的人,似乎是明童高中時的同校學長,他初戀的對象。明童的心跳不禁加速,也有些屏息起來。 當時第一次送她滿天星跟小菊花的人,後來回想起來,卻總是他最常說的那幾句話: 『你知道沒錢的人在這世界上有多悲哀…….』 『如果沒有錢,人在世界上就不是人,什麼也不是,是奴才,是狗,是牛,你知道嗎?你知不知道啊?』 你知道嗎?你知不知道啊?對,真好,你什麼也不知道啊…..在他越來越大聲,大聲到越過界的那時候,明童就逃跑了,逃得遠遠的,成為地平線上最遠那棵樹上貼著的一片蕈菇。 然而明童冷靜了下來,眼前這個人的身形年少如初,怎麼會是他初戀的那個人呢?在時間過去了這麼久後的現在,那個人大約也跟自己一樣多方變化了吧。這樣想的同時,只見招牌下的陌生人早已經走開。 走開了的藍衣人,那個角落,或許是位在佛教招牌下的緣故,讓明童感覺到絲絲縷縷的香味。 看不見那陌生人的身影後,明童重新回到夢的回憶。但是,剛剛的人影已打亂了記憶,他努力想重溫第二個夢境,卻發現一時之間怎麼都想不起來,試了兩三次後,他終於放棄了,幸好窗檯前有剛剛寫下的紙片,他拿起窗檯前的紙片看了看。 對了,是這個呢,提示讓他想了起來。 那是一個曲曲折折的空間,像是一個舊式中型百貨公司的規模。明童在裡頭迴來繞去走著,其間,經過一個『假人』的身旁,假人脖子彎曲斜向上的角度使人聯想起一株立著的植物,而妝容使那面扁平的臉酷似非洲紫羅蘭。正看時,一瞬間,卻見假人緩緩地動了起來,緩緩地,帶著一種溶解般的樣貌動起來了,明童至此才知道是真人悉心假扮的,並且扮得十分逼真。 輾轉經過幾個人的指點,要去尋找一位具有神奇力量能治病的長者,走著走著,最後停留在樓梯間邊一扇門前。這裡已有許多人等候著,明童看得見前方像是講台又像是祭壇的地方,有位長者正在查看一位求診的病人。忽然,一陣紅色揚起,周圍隨之響起低微而堪稱自制的騷動,正疑惑間,旁邊一位長耳的人跟他低頭接耳說長者裁定那人不治,因此當場將他殺死了。 『好冷酷的處理。』明童說。 『什麼?』 『好冷酷的處理。』 『胡說八道,不敬,這是長者的善意呢。』 『這是為了要解除病患的痛苦,同時也了結不健康者的慚愧呢。』 這麼說的話,明童想著,自己是否要到前面去讓長者診治呢?不禁深深猶豫起來。同時,一直看著自己的旁邊那人,卻對這樣的不果決露出不解的神情,不解的神情之中似乎暗藏著怪責之意。他好像不想再跟明童說些什麼了。 這個夢就結束在明童 的猶豫思索的畫面中。 ◆ 這是第一個冬天的日子,冬天真的來了,就從這裡開始。明童望著窗外的天空,淺淺的天藍,在那之下廣佈的是入冬初來的寒意。這時,嘉河從後頭站了起來。 他拿起明童的紙片看了看,上面潦草寫著: 三個夢掉了一個 醫人長者….之..困惑 駱駝踩腳的遊戲
『跟駱駝踩腳的遊戲?這是什麼東西?』 『是前幾天做的夢。』 嘉河聽著笑了出來。『那很危險喔,腳會斷吧?會痛嗎?』 『不會耶,也沒有殘廢。』 街上的車輛不間斷地流動,持續地,彷彿沒有開始也沒有結束。寒意落在每一輛車頂上端,在那些車裡,有那樣多一一駛來駛離的人,攜帶著數不盡的夢境;那些夢境,有歡欣有傷痛,有完整如初,更有碎裂如雞蛋殼一般,在一種說不出是快或慢的速度中,在路途中不斷碎裂著。冬日的氣息一律覆蓋在上面。 『我們去吃柴魚湯頭的唰唰鍋?』 『好啊。』 出門前,明童轉頭忽然看見一疊紅楓葉,是自己剛剛撿起略略疊好在桌上的,那個紅,讓他心中一觸,可能太艷麗了。這時,嘉河不知道為何快動作遞過白紙片去覆蓋在上面。呦,明童想著,也許是嘉河在這件事上頭跟他有同感。 |
|
(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