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兒防老

◎沈政男

今早家訪，去看看失智阿公阿嬤，

入冬以來第一道冷鋒降臨，終於掃去拖延不走的暑氣，

微寒微雨，些許陰霾，但我心溫暖，

車走田間小徑，左彎右拐，突然，有些不能置信地，

看見一窩乳牛！

呵，一頭頭悠哉悠哉或站或躺，徜徉在小牧場裡，

有一種來到了紐西蘭的錯覺。

沒多久現實將我拉回台灣，是一戶有著重度失智老媽，

已經不認得兒媳的尋常人家，

失智阿嬤已經半癱，坐在電動躺椅上，

正由媳婦一口一口餵著看起來是穀類打成的漿汁，

阿嬤面無表情，就只是張口吃著東西，

對我的叫喚也沒有任何回應，雖然她明明清醒，眼睛也張得明亮。

不曉得她聽不聽得懂我的說話，就當作聽不懂好了，

我問起阿嬤的兒子與媳婦，一對原來開著小發財車南北賣水果的夫婦，

如何照顧失智老人家好幾年，最後連工作都捨棄了，全時全力做這件事，

兒子與媳婦都說，爸媽養我們這麼多年，老了我們本來就該照顧他們！

我聽了不曉得該說什麼，只是佩服這樣任勞任怨的一對樸實中年夫婦，

多聊幾句發現，阿嬤是家中獨生女，老家就在現居旁邊，

成年後靠著媒妁之言嫁給幾里外的務農先生，夫妻感情不錯，

後來搬到高雄住了幾年，有了積蓄以後，

回來在阿嬤老家旁邊買地蓋了現在的房子，跟娘家爸媽當鄰居，

大概是因為同情兩老無人陪伴。

阿嬤後來生了兩女一男，已經三個了，想不到這時娘家爸爸突然要求，

「能不能再生一個男的，跟我們姓！」

娘家爸媽一直很想要兒子，甚至後來也收養了一個兒子，但養子始終未婚，

聽到爸媽這樣的要求，阿嬤很不願意，心想：

「為什麼要再生一個男的？我也可以奉養你們啊！」

後來還是答應了，而且果真生了一個小兒子，

這個小兒子就跟著外公外婆住，而且阿嬤從小就跟他與大兒子說，

「弟弟以後負責照顧外公外婆，哥哥以後照顧我！」

聽到這裡，有些明白，兒子之所以這樣辛苦付出，照顧老媽媽，

也有責任感的成分在吧，

只是這樣的照顧非常辛苦，連假日都不能休息，

半夜，睡在隔壁的媽媽如果有什麼動靜，也得醒來張望一下，

他們曾經請了外傭，但因為不滿意照顧品質，只好自己來。

在家訪經驗裡，遇過不少這類為了傳宗接代或者防老，

而做出的生養與姓氏安排，

上一代人多半還有著無後為大、養兒防老的觀念，

甚至從小灌輸給兒女這樣的期待，

只是社會變遷實在太快，

很多為人子女者，為了盡孝道、順從爸媽，只能辛苦照顧，

看了實在令人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