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庭園，修剪成圓球形的紅、白杜鵑花樹叢，不規則排列，恣意怒放，花瓣上沾滿晶瑩剔透的水珠；一大片梅樹林，有一百多種不同品種，總數超過三千株，花開時這裡是賞梅勝地，每年二月下旬至三月下旬，都會舉辦盛大的梅花祭，可惜現在花期已過，只見粒粒梅子。杜牧「江南春」筆下的「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煙雨樓台中」，暮春四月，日本關東也跟大陸江南一樣，經常濛濛細雨，今天從東京過來，一個多小時車程，一路春雨綿綿，整座庭園也是籠照在煙雨中。

 

這個庭園是日本茨城縣水戶市的「偕樂園」，偕樂之名語出孟子梁惠王上篇中的「古之人與民偕樂，故能樂也。」，江戶幕府時代(1603-1868，明神宗萬曆31年-清穆宗同治7年)，水戶藩第九代藩主德川齊昭，在1842年所建。偕樂園與石川縣金澤市的兼六園，岡山縣岡山市的後樂園，被稱為日本三名園，三大日本庭園之意。所謂兼六，是指該園兼備宋朝李格非(即女詞人李清照之父)所著，「洛陽名園記」一書中所言，庭園必須擁有的「宏大、幽邃、人力、蒼古、水泉、眺望」六大特質；至於後樂園之名源自范仲淹岳陽樓記中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這三個庭園以兼六園的名氣最大。

 

這三個庭園都是江戶時代大名所建的私人庭園，即大名庭園，大名是日本令制國時代，一個較大地域之藩主或領主的稱謂，江戶幕府時代，包括藩和支藩，約有270個大名(註1)，這三大名園都是當時的重量級大名起建，當然不無炫耀考量，建偕樂園的水戶藩，是擁有推舉新大將軍資格的「御三家(註2)」，兼六園為加賀藩前田齊廣所建，加賀藩是江戶幕府下俸祿最高的大名，後樂園為岡山藩池田綱正所建，他被稱為江戶初年三大明主之一；其實除了這三大，很多大名也都輸人不輸陣，雖然不敢建得太大，但也都建了他們自己的庭園；這些造園需求，帶動日本的造園技術，在江戶時代到達頂峰。這三大名園都是日文所謂池泉迴遊式庭園，可邊散步邊欣賞的漫步庭園，除了有大水池、小水池，週圍有花園、小徑、假山、花圃等，但並沒有另一種也在日本禪宗寺院中常見，以岩石、細石礫、細砂、苔蘚來模擬山水的所謂枯山水庭園。

 

三大名園無疑師法中國古典園林，規模當然比不上北京的頤和園、承德避暑山莊，兩處面積廣懋，大山大水的皇家園林，但比江南的私家園林，如蘇州的拙政園、留園、網師園、獅子林等四大蘇州園林稍大或相當。這些蘇州園林大部分由告老還鄉的朝廷高官所建，占地面積一般不大，小巧玲瓏，但以意境見長，用獨具匠心的藝術手法，在有限的空間內安排點綴山水花木，亭台水榭，構築緊湊，移步借景，精緻典雅，文化內涵豐富，像亭閣命名，語出詩詞典籍，如網師園的集虛齋、擷秀樓、殿春簃，拙政園的遠香堂、見山樓、浮翠閣等等，表現的是文人歸隱山林的含蓄低調，雖附庸風雅，卻又知自我節制。

 

同樣在取名上，三大名園也跟中國古典園林邏輯類似，除了前段提到的，以中國古籍命名樂園名字，在亭台樓閣的取名上，同樣附庸風雅，例如偕樂園的好文亭、荻之間、見晴亭、櫻之間，兼六園的時雨亭、霞之池、花見橋、伯牙絕琴之手水鉢等等，雖比不上中國古典園林的引經據典，但也是文采翩翩。

 

走過偕樂園的梅樹林和杜鵑花庭園，來到園內木造雙層三樓式的好文亭，好文木是梅花的日文別名，大部份的日本庭園都種櫻花，鮮少以梅花為主要者，偕樂園廣植梅花三千棵，好文亭因以得名，本與民同樂之初衷，好文亭當初就是水戶藩領主與民同樂，招待文人墨客之處所，並且每月三及八日開放給藩內平民使用，現在的好文亭是1972年重建，房間都以花命名，如櫻之間、荻之間、紅楓之間等，每個房間都配合名字，繪有同名花木水墨畫，在燈光烘托下，頗顯精緻典雅。

 

從好文亭二樓窗戶下望，庭園景色盡收眼底，遠處的千波湖，更是煙雨濛濛，淡淡的暮春四月，梅花雖已落盡，但不少紅、白杜鵑花正盛開，春意仍濃。 

註1: 江戶幕府時代約有270個藩及支藩大名，對照日本現在的行政區域，除了東京都、北海道外，有二府（大阪府、京都府）43縣，所以藩的大小，從約一個縣到1/3縣的大小，支藩又更小。

註2: 尾張藩、紀州藩和水戶藩，是所謂「御三家」。

▲▼偕樂園梅花開時的空拍圖(上，摘自Travel Japan)，及梅園景色(下，摘自Wikipedia)，花季時會舉辦盛大的梅花祭。我們由上圖照片左側的路走進左側的好文亭。

▲走進偕樂園庭園，遠望好文亭，左上角是好文亭匾額。

▲▼從好文亭眺望亭園，煙雨濛濛，修剪成圓球形的紅、白杜鵑花叢正盛開。遠處的平波湖，更是籠罩在煙雨中。

▲我們由偕樂園東門進入。

▲▼修剪成圓球形的杜鵑花叢近拍。

▲▼▼亭園中的黑松枝幹如虬龍，蒼勁有力。

▲遊客中心取名見晴亭，在煙雨濛濛的日子，特別有感。

▲▼偕樂園以梅花取勝，園中種有超過一百種，三千顆以上的梅花，今年花期已過，樹上已是結實纍纍。

▲▼好文亭旁，綠樹蒼翠，郁郁青青。

▲▼好文亭的櫻之間(上)，及紅葉之間(下）

▲好文亭一樓招待文人墨客，吟詩賦詞之處所(上)，一處門的造形(下右)，及竹之間(下左）。(摘自偕樂園官網)

▲▼兼六園的霞之池(上)，位於庭園中央，是園內最大的池塘；池一旁的「雪吊」(下)，是兼六園很特殊的景觀，主要為了防冬天積雪壓斷黑松樹枝，會以木頭打樁，再從上頭拉繩子吊住枝幹，形成有如雨傘骨架般的放射狀「雪吊」。(摘自Wikipedia)

▲▼後樂園內的主要建築延養亭(上），及曲水(下)(摘自Wikipedia)。「曲水流觴」是中國的古老風俗，後流傳至日本，人們舉行宗教儀式之後，坐在溝渠兩旁，在渠水上流放置酒杯，杯順流而下，停在誰的面前，誰就取杯飲酒。著名的「蘭亭集序」，即書聖王羲之邀友42人，舉辦曲水流觴，眾人所作詩句集結成「蘭亭集」，王羲之為該集作序得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