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等人嗎?」,當男人如突然有如醒覺般意識到自己正站在人行道上後,接著便莫名地感到一股似乎正等候著什麼的心情。
這段人行道,男人感到似曾相識地幾乎要喚出了路名,但卻又如在夢中般,一切的人事物都只是模模糊糊的現實。
男人雖不知自己在等著什麼,但卻又彷彿確信正在等著的,該是個人,而且一定會出現似的在人流間等著,甚至試圖辨識出可能的熟悉臉孔。
「坐下等吧」,當不知何時,人行道上已排上了一長排白色的、庭園咖啡店中常見的塑膠桌椅時。
「打發時間,寫點東西好了」。男人對自己為何會怎麼想,雖然毫無頭緒卻又不會想去追問。
男人挑了個空桌坐下,儘管對於為何有這筆電,甚去這電腦包感到些疑惑,但取出了筆電後卻很直覺地鍵入了密碼,輸入密碼時,還如反射動作般,重重按了一個字母按鍵,還連按了兩次,兩次之後,才換到下一個接續的字母,「我怎麼會知道它失靈?」,一如先前,這個疑惑似不成立般地讓男人不再追問。
沒多久,埋首於筆電中的男人感到有人坐進了同一桌,就坐在男人右手邊;接著又來了第二個人,坐在男人左手邊,而才坐定,又來了第三個人。他們沒交談,但男人隱隱感覺那三個人彷彿互相認識。
「喂!你在寫什麼?」,男人覺得那粗魯的聲音應是來自第三個人,於是抬起頭,但似等著指令般地,男人感受不到自己是否想要回答的念頭。
「來!請你喝!乾杯!」,男人如書中角色任作者擺佈般的,接過了啤酒瓶。
便利商店中常見的綠瓶身透著光,男人不只發現那酒瓶是空的,原來賴以辨識酒瓶內的光線,是來自對街大樓外牆的巨幅電視廣告牆,「已經是晚上了?」。
那三個人促狹地笑著接過空酒瓶的男人,笑起來時抽動著肩的模樣,有著小混混般的猥瑣。
男人伸出手,「乾杯」,仍如受作者擺佈般書中人,男人沒有想法地順著情節走下去。
三個人,接連著與男人碰瓶乾杯,說是碰瓶,但其實是各自用著手中的酒瓶往男人握著的酒瓶猛力撞去,終於,破碎聲才響起,那三個人更加猥瑣地抖動身子大笑了。
手掌上雖插著碎玻璃,但男人不感到痛,甚至也不覺生氣,只是漠然地挑出手掌上的玻璃,也不覺的接受這屈辱,是種交換式的磨難。
接著,那三人就在男人的目光離開手掌時,突然消失了。一如之前,男人不覺訝異,不感好奇,只隱隱感到那三人是讓男人的漠然給掃了興,於是走了,會這麼想,是因為男人覺得似乎聽到了一聲:「沒意思!不好玩,走了走了!」。
這時,男人發現路人慌忙的身影,下雨了?這雨來得又大又急,在「路上沒有一個人不是在狂跑著想要避開這場雨」的人群中,男人看到一個小男孩獨自跑著,約莫五六歳,那孩子的長相,一股熟悉感讓男人喚住了他,「你要去哪裡?」。
「回家!」,小男孩停下,轉身回答了男人。
「你家在哪?」,男人感到這一問,似乎出自於不只是擔心陌生孩子迷路的關心。
「不知道」,那孩子回答得一付毫不擔心不知家在哪的樣子。
「不知道怎麼回家,大概在哪,記得嗎?」。
男人記不得那孩子是否回答了他的問題,只記得後來自己說了一句,「那我們同路,我送你回家」後,接著兩人便一起走著,走在無雨的街上,行人稀少,光影中沒有霓虹,滿是橙色、黃昏式的街燈,像是夜很深的鬧區小巷。
一路上,行人全都往同一個方向去,雖然走得又快又急似趕赴什麼似的,但卻充滿嬉鬧如節慶般的氣氛;而最後迎面而來的兩個路人,同騎在一部腳踏車上、約莫十二、三歳,穿著卡其制服的男學生。
男人忘了是騎車的、還是坐在後頭的戴著眼鏡,只記得後頭的,其實是站在腳踏車後那載貨的一小方平板上,然後在經過男人及小男孩身旁時突然後仰一躍,一個空中後滾翻著地後,很帥氣地向著仍踩著腳踏車回頭看著的同伴做了一個答禮,隨即嬉笑追著同伴,往男人與孩子的身後方向去了。
燈色、黃昏式的街燈,在那戲劇性的一躍中,在那帥氣地答禮時,在那兩個男學生的笑鬧聲裡,真像是節慶時的火光了。
當男人意識到,路上只有他與小男孩兩人時,場景又換了。
站在男人面前的,「老婆?」,看著眼前這女人的男人雖這麼想,但除了「老婆」的模樣有著直覺性的認知,室內陳設陌生的可以,唯獨一個東西,那是與室內陳設有著不同的時代感,印著廣告、那每天會撕去一頁的老日曆,就掛在餐桌旁的牆上。
「他找不到家,所以我先帶他回來…」,男人對「老婆」這麼說著。男人雖然覺得自己的語氣中帶著點不好意思,但仍似只是順著作者安排而說出了這段台詞般的,感受不到內心真有「不好意思」。
「沒關係,他還小,需要照顧…」,一付不忍的語氣。
然後?然後,男人只記得,那孩子笑了,接著男人就醒了,起身,肩膀有點痠痛,起身上了廁所。
很多年後的一晚,男人醒了,起身,肩膀有點痠痛,起身上了廁所,回到床邊後,看著仍在熟睡中的五歳兒子時發現,原來那時夢中的孩子,就是兒子啊…。
但一如在多年前的夢裡般,男人對這發現,感受不到自己有絲毫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