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馬雙語短詩鑒賞

 張智中

 勞動者的坐姿

 非馬

 四平八穩的寶座

 專為勞動後的休息而設

 這位名正言順的王者

 卻忸怩不安

 側著身子危坐

 怕滴落的汗水

 沾污

 潔淨的椅面

POSTURE OF A PROLETARIAN

                              William Marr

the stable and sturdy throne

was made especially for use after labors

yet this true prince who deserves a good rest

is bashful and restless

awkwardly sitting sideways

afraid lest his sweat should sully

the clean upholstery of the chair

 ［鑒賞］

 “四平八穩的寶座，專為勞動後的休息而設。”

 座位，當然供人們休息之用。

 ——不是一般的休息，是“勞動後的休息”。

 意即：若沒有勞動，便沒有休息的權力。

 平鋪的敘述中，暗含詩人的用意。

 第二個詩節中，語氣有了轉折：

 “這位名正言順的王者，卻忸怩不安，側著身子危坐：怕滴落的汗水沾污潔淨的椅面。”

 “王者”，與之前的“寶座”呼應，並通向詩題中的“勞動者”。如此稱呼，顯見詩人對勞動者的敬意。

 “忸怩不安”、“側著身子危坐”，這些外表的動作描寫，正刻畫了“勞動者”內心的不安。接著，“怕滴落的汗水沾污潔淨的椅面”，道出了原因之所在。

 詩歌采取敘事的口吻，卻有著濃重的抒情成分。

 想起最近的新聞：有民工乘坐地鐵，許多座位空著卻不坐：怕弄髒了干淨的座位。

 ——外表或許有些塵土，內心卻多麼一塵不染的可愛的農民工兄弟！

 詩人通過描繪《勞動者的坐姿》，正譜出了一曲勞動者的贊歌。

 英譯中，“勞動者”，以proletarian（無產者）出之，可以見出詩人將自己歸於勞動者之列的階級感情色彩。

 “四平八穩”，英譯stable and sturdy,  因之頭韻，而見出彩；“寶座”對throne,  正相匹配。

 “勞動後”對應after labors,  正得其正中：民工或體力勞動者的勞動，常用labor,  復數出之，只為強調。

 第二個詩節中，“名正言順”的英譯true,  簡單而不失貼切，非從漢英詞典上可以得來。接下來，who deserves a good rest（值得好好休息一下），似為漢語所無，卻從“名正言順”之深層化出。添詞而不添意，乃是添詞增語的基本原則。

 漢語“不安”，有uneasy, worried, irritable等詞語可供選擇，此處單用restless,  卻是唯一的選擇：表示“不安的”之外，restless還可表示“得不到休息的”——正與“專為勞動後的休息而設”中的“休息”相呼應。表示“不安”之時，uneasy, worried, irritable, restless等詞，本來無可厚非，不能說出孰優孰劣，但在具體而一定的語境中，便只有一個最為妥當而貼切的詞語。

 “危坐”之“危”，當然非“危險”之“危”，英譯的awkwardly,  乃得其深意而出之。

 添加的lest（以免），亦是將漢詩內在含義顯化的結果。

 “滴落的汗水”對應his sweat,  略“滴落”而添his,  變通而佳。

 “潔淨的椅面”，對應the clean upholstery of the chair.  其中的upholstery,  意指“室內裝飾品”，喻示椅子或寶座之豪華。

 另外，從音韻的角度，sitting sideways的搭配，顯見頭韻；lest his sweat should sully中，乃是頭韻（sweat與sully）和行內尾韻（lest與sweat）的並用。雖為無韻之自由詩，適當采用一些增進音美的手段，則於譯詩，不無裨益矣。

 最後，從詩之形式來看，漢詩8行，英詩7行：漢詩中單獨成行的“沾污”，英譯為sully之後，已變成一個詩行中的一個單詞了。語言不同，詩歌的建行，亦需變化，正如散文翻譯中的段落常需調整，乃是一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