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火焰與萬物精魂                

         ——非馬油畫精神的意像與詩意的表達

劉春燕

不知從何時起，喜歡上藍調音樂，那淡淡的歡樂與憂傷，那抒情的沉逸。安靜的獨享藍調，是一種難得的幸福，時光流過歲月，而陽光灑在背後。非馬先生的畫也擁有藍調的寧靜。

靜靜的酒吧間裡，若獨自面對非馬先生的畫，怕也要生出一種淡淡的惆悵。晚間那黯淡的光線，嘈雜的人群，吟頌著竊竊私語的人們，絲毫不能擾亂你對非馬畫作的興趣，倒越發顯出非馬之畫靈魂裡的寂靜來。那藍色火焰般燃燒的靈魂，隨畫筆曼妙起舞，飛旋。

非馬的油畫，是超乎技巧之上的心靈表達，因而富更一種戲劇意味。哲理的對面是藝術，她呈現為美或美的殘缺。非馬的繪畫語言兼有西方的抽像與東方的意境與意蘊。他所使用的材料是西方的，繪畫形式也是近於抽像的表現，審美的意味非常強烈；但他畫面中所蘊含的情感與意緒卻是古典的、蘊藉的、中國的。這似乎本身就形成一種悖論，但非馬以一種近乎完美的表現方式，將二者結合得天衣無縫。他的表現形式是獨特的，無從歸類，就像你無法為梵高的畫歸類一樣，他自成體系，他的體系中，只有他自己。但是，他的存在並非無意義，他賦予萬物以激情，那充滿力量和熱情的近乎瘋狂的線條，炫目的色彩，散發著宗教般光明。非馬的情緒是是內斂的，筆觸甚至是含蓄的，蘊藉的。他所畫形像或是扭曲、變形，但可從中發見一種思辨的審美印記，不是頹廢與無望表達，乃是對現實與理性的超越，萬物本身已然帶上他內心的印記，他們在非馬畫筆之下沉寂的燃燒，隱秘的躁動。這並非是說，非馬的繪畫不講技巧或是無技巧，那是對材料性能掌握熟練之後的一種超越。

非馬的油畫成功逃脫了現代油畫對材料的濫用與堆砌的尷尬境地，既沒有落入寫實主義的窠臼，更未被西方立體主義、印像主義、解構主義等現代派藝術所羈絆，而是進入了一種自由的對情感的理智表達。不由得令人產生出與畫面進行深入交流的欲望。這也是大師之畫對人造成的影響的特質之一。這並非是說，非馬的畫是天馬行空的無所依憑的創造，他一方面繼承西方調子素描塑造物像立體的方法，一方面卻又利用色彩的泛化將之建立的結構與空間消解，使仿佛立體存在的物像消融至一個虛無空間之內；另一方面，他借用柔和而富於變化的色調，創造出一種近乎唐詩般的至純至美的意境，潔淨而又沉郁的色彩描述，仿若王維《辛夷塢》中所造之境——“澗戶寂無人，紛紛開且落”自然輪回中所賦予萬物的淡淡傷感。

繪畫，在表現過程中，在畫面中，皆需呈現一種富於音樂感的韻律與節奏，方能形成美的獨特樣式。節奏與韻律感的形成，來自於構圖形式中主體位置的聚散、錯落、遮擋、大小等安排以形成一種對比，畫面色彩冷暖、塊面的分布也可以創造出一種美妙的律動，畫家創作時理性引導感情的自由抒發會形成一種強大的內在韻律，而這便是美的創造。一般情況下，人們在畫面上看到的是前一種被安排好的節奏，只有情感的表達更加充分時，情緒的傳達才更引人注目。在非馬先生的油畫中，內在的旋律與畫面的和諧形成了一種完美統一之感，你的心靈也隨之獲得啟迪。他消解了形像的某些部分，卻並未完全拋棄形體，而是將之部分虛化，利用線條和筆觸，使之融合到背景色調之中。細細品味那幅藍調的女人體，就像暗夜裡思念卻不可觸摸到的柔美，長發垂絲的一轉身，輕盈的背影微微扭曲，看似虛無的人體卻有著充實的量感，斜披一抹透明的薄紗，朦朧與夢幻，思念與回味，在夢幻之影的搖曳中，是喜悅，還是憂傷？……

和傳統意識中的中國畫一樣，非馬先生的油畫更注重神韻的傳達。這是一般單純以油畫為業的畫家難以做到的。中國的審美有獨立的體系，尤其是文人人畫，更講求意境的蘊藉與筆墨語言的含蓄，以墨色的變化表達對萬物的感受；而西方現代派繪畫由塞尚開始，也更加注重畫家主觀情感的傳達。在這方面，東西方藝術是相通的。非馬借油畫的抽像語言與形變的手法，將現代人的心理焦慮所形成的扭曲與東方意境對扭曲形像的消解，融合成一種獨特的油畫語言，使情緒的表達得以完美的掌控與實現。

油畫乃西方畫種，上個世紀之初，國人吸收了油畫表現技巧並為己用，徐悲鴻、蔣兆和借用光影在中國畫裡表現人物形體的素描關系，林風眠則借用了莫迪裡阿尼的變形手法獨創了戲曲人物新畫法，借用手法而表達中國的內容與情感。發展到現代，油畫流派早已如分裂的細胞一般，不知何時而止，而油畫語彙業已豐富至極，要想創新，談何容易。非馬先生的畫作，體現了一種在意境與意蘊上既古典蘊藉又極富現代感與現代詩意的諧虐韻味。我們必須承認，也不得不承認，這是他對油畫創作的一個新貢獻。這成就的取得，來自他從事了將近半生的核物理研究的精確，也來自與他對詩意的理性把握與疏導。因而一出手便不凡。在非馬的油畫中，你可以看到立體派畢加索的影子，席勒的影子，康定斯基的影子，但那影子就如一種語言的借用與融合，你甚至可以忽略。以自己之法融合古人之法傳自己之情達自己之意，這才至關重要。這一點，非馬先生早已做到。

          還想說的是，畫家與畫匠最大的區別，不在於技巧上誰更臻於純熟，而在於畫家更能以畫的形式表達內心的情緒與思想的光芒。非馬便是這樣一位真正的有思想的畫家。他以現代之眼，觀現代之萬物，將其置入藍色火焰，萬物蒸騰，精魂乃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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