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太在信箱發現一封沒回郵地址的信，才驚覺麥生不見了。 　　

『大細孖的老爸要走，自然有他的原因。其實沒太大不方便，要交代的他都交代好。』 　　

顯然麥生早有預謀。 　　

他不過想保留要走的理由。 　　

問題來了。 　　

男友母親二次遇上老公離家出走，你該怎反應？ 　　

答案一，陪她包餃子。 　　

答案二，吃她包的餃子。 　　

兩樣都不是優差。 　　

刀的功用若只是剁豬肉，其實不算壞事。　　 　　

當我吃至第五隻水餃，麥太出狀況了。她嘔吐。她不哭，但嘔吐。吐過不亦樂乎。我只得邊替她搥背，水餃卻仍卡在喉嚨。吐完，麥太繼續吃水餃。因為吐完後，肚便會餓。　　 　　『我呀，是迫走老公的命。阿大的爸爸也是這樣。』　　 　　

『我聽說過。』我當然要表示知情，這樣麥太才會說下去。　　 　　

如果麥太需要發洩，我應該給她機會。　　 　　

『你知道的不是事實。別怪他，我沒告訴他事實的全部，我只跟他說，他老 爸走了。我愛上一個愛做夢的男人，還是很認真地做夢。我和他在動盪的時代拍 拖，這個人的想法偏向一方。本來無所謂，那個年紀，大家都做著夢，大家都自以為是。就算明知他幹著不可告人的事，我就做回我的無知少女。』　　 　　

關於無知。麥太的話勾起我的好奇。　　 　　

『那個時候，那些人四處放「菠蘿」。街頭一個「同胞勿近」，街尾又一個，似垃圾桶。我有個工友下班回家，行錯一步，下半身廢了，下半生也完了。所以說，識字很重要。有人見過他在附近出現。我問他，是不是你做的，但一直得不到答案。動亂過後，我們跟香港一樣過了一段平靜日子，直至我懷孕。我跟他說，如果你想走，現在便可以走了。』　

事實竟如你所想。　　 　　

『男人變心不可怕，但若然他的心從來不在你身上，女人的下場才是最可悲。既然我已得到最想要的，不可能得到更多，止蝕位到了，走，非走不可。』麥太的婚姻投資理論。　　 　　偶然放置的一個土製炸彈。偶然路過。偶然枉送半生。　　 　　

純屬偶然。　　 　　

麥炳有否放那炸彈，永遠是一個謎。傷口不碰便不會痛。痛至極至，便不會再有痛這感覺。以上可能是麥太經主觀修飾的說法。真相難保是一個小女人的愛輸給一個男人的夢。

人人都叫他小巴阿叔。你說阿叔是小巴司機界的老前輩，待你親如子侄。阿叔是名職業賭徒。公路上，他用自己與別人的性命作注碼，除此，一生離不開賭。贏了再輸，輸後總以為會再贏。諷刺的是，阿叔也有他的宗教信仰，而且非常虔誠。他篤信四面佛。四面佛有四面，法力乘四，理據似乎相當充份。　　 　　

四面佛像遭懷疑精神失常漢破壞，阿叔悲憤不已，致力為替四面佛打造金身 重光籌款；漠視背後一宗以強淩弱暴力事件，該名疑犯被群摳慘死。於神靈目下。　　 　　

如果有神。　 　　

有幸在阿叔退休之前當一次他的乘客。作為經驗司機，阿叔做了件極危險的事，邊駕車邊與乘客說話。阿叔對你為四年一度世界盃一走了之頗有微言。　　　　 　　

『年輕人，想做就去做，做的時候是夠酷，待收拾不了殘局，還不是要麻煩人；看世界盃而已，香港有的是酒吧，賭波又合法化，落注要多方便有多方便。你德文也不會幾句，人家打你難道用廣東粗口回敬！』　　　　 　　

經自動過慮修飾刪去十數助語詞。　　 　　

『不想講起又講，就這樣拍拍屁股確實不妥。買不買手信也罷。有個潮爆名 詞叫「足球寡婦」什麼的！丟低自己女人去風流快活怎算大男人，唉！男人都是 遲熟，不過小朋友肯定沒胆去胡混。四年才一次嘛！捱過了便大把日子好過！』　　　　　 　　

因此男人理當為所欲為。 　　

在女人慣性寛容下！　　 　　

『混蛋！去死吧！』 　　

我心悸。 　　

你有混蛋得要去死嗎？　　 　　

阿叔將頭伸出車窗，怒瞪馬路中收拾紙皮的阿伯。對方因不慎推倒紙皮車，罪該致死嗎？下一刻，阿叔吹著口哨，手指還在駕駛盤上輕打節拍。或許阿叔並不想阿伯真的去死，甚至並不覺得阿伯混蛋。 　　

也許，「混蛋」與「去死」在阿叔心中不存着任何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