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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8/27 23:24:28瀏覽307|回應1|推薦8 | |
沒錢,沒人愛,人生…. 壓扁的瓦愣紙箱,成了一張厚實的床。地下街的天花板,除了稀疏的浮絲,沒有星星可數。他傻躺著,無聊的聆聽腳步聲劃過,及滑得長長的回音。 他側過身子,把自己緊緊捲屈,像未出生的嬰兒,繾綣媽媽的子宮,這樣會讓他享有安全感,很快入睡。 他現在的樣子,像一顆橢圓的蛋,不!應該說是一個「0」。用「0」來形容他,應該更貼切一些。因為他除了還擁有一口氣外,其他已一無所有。 「夢境」是他的天堂。母親從來沒缺席過,心愛的幾個女人偶爾也會出現。婚後的劈腿,母親雖嘴裡說上兩句,還是幫他掩護。 誰叫他是科技公司的高級主管,風流倜儻,談吐風趣,能言善道,在應酬的場合總是出眾到不行。愛慕他的女生自動投懷送抱。對一個四十好幾,即將老去的男人而言,是最想拉住青春尾巴,狂炫的時候,因此對這些仰慕自己的年輕美妹照單全收。 當然他的薪水完 不幸的是,一張母親漏接的貸款繳款通知單,落在老婆手上,紙再也包不住火。 整件事沸沸騰騰的鬧開,妻子憤怒的帶走兒女和他切割了關係;母親因過度自責,引發心肌梗塞;公司察覺他利用公款週轉私款,工作沒了;銀行封了房子。 整個故事,不!是事實,一直在夢裡重演又重演。他從甜蜜的微笑,陷入極限的苦痛,泣血漣如…..媽媽總是適時出現,輕撫著他的頭,讓他回復平靜。 難怪他會睡成這種姿勢,像嬰兒繾綣著媽媽的子宮。 「挑磚,要嗎?」他被猛力拍醒,「我看你也不行!」粗壯的工頭看他一眼,馬上找了另一位街民。這是每天的起床號令,總是有不同的人在尋找廉價的臨時工。 他恍神的坐起,不去正眼接踵而來的詢問者,只是一語不發的搖頭回拒。因為找上門的都不是他會的工作,而他會的工作卻沒人找上門。 睡飽了才有力氣走路,睡飽了才有力氣多活一天,這是他維生的座右銘。他再度躺下,捲曲成「0」形,趁天未大亮,再補個眠。 一陣吵雜,他又醒了,這次真的醒了。睡在他身旁的一位街民,被街友用破被單從腳到頭覆蓋了起來,大家七手八腳的弄來了一大碗白飯,飯上插著兩跟直挺挺的筷子,放在他的腳跟前。接著警察局的、社會局的、葬儀社的、各家記者陸續來到。 人越圍越多,他一個人,驚動了一堆人。終於有人關懷他了,即使是陌生人為了滿足好奇的心,那也夠欣慰的啦! 經過一番查證,還是沒有人知道他是誰?「老翁」、「無名氏」成了他最後的名字。遺體被抬走後,衛生人員在周圍噴灑消毒水,抹去了他今生最後的留痕。也許他將化為骨灰,撒向天際;也許他將成為實驗室裡的大體。 這不就是自己未來的下場,他倒吸了一口氣,彷彿為自己送完葬。 他沮喪的走著,走著……汽機車的引擎聲消失了,鳥叫蟲鳴消失了,海浪拍打岩石的聲音灌耳。一羣包裹的緊密的婦女,趁著退潮在礁石間挑挑揀揀的。陽光威力弱了下來。他茫然的走了一天,突然眼前一黑…… 恢復意識時,周圍是一片白,一雙陌生的眼,正關懷的凝視著他。「你醒了!真是謝天謝地!」是一位曬得黝黑的阿桑,露出喜悅的笑容。他想奮力坐起,「小心,手臂正打著點滴呢!我幫你。」阿桑把病床緩緩搖高。好久沒有過這麼溫馨的感覺,他的眼淚大顆大顆的滾下。 「我們有緣啦!我已經很久沒到海邊了,今天撿完珠螺,準備回家,竟看見你昏倒在路邊。」 「撿珠螺?」 「嗯!一斤賣個兩三百元,多少補貼點家用。」 「不好意思,讓你花時間照顧我。」 「沒關係,我本來就是這家醫院的志工。」 阿桑一邊說,一邊熟稔的幫他刮起鬍子。刮完鬍子又幫他擦起背來。「等體力恢復,再好好沖個澡。」他頻頻點頭,眼淚又不聽使喚的滾落。 「沒人愛我,並不表示我要遠離人群呀!沒人愛我,並不表示我不可以去愛人家呀!」這句話由微弱到吶喊,在耳際一再環繞,像澎湃的浪,衝擊他枯萎的靈魂。 「我可以加入醫院的志工行列嗎?」「非常歡迎。」阿桑開心的張開雙手。「要怎樣撿珠螺,可以教我嗎?」「那當然!」 他終於想起,自己曾經是愛海的,愛海愛到痴狂。他忘了海,是選擇性失憶症,因為怕自己一靠近海就會一躍而入,了斷殘生。 現在他不再怕海,他在潮汐間,專注的翻尋大自然賜予的財富。小半桶珠螺,讓他意外的賺到了第一筆六百元。一頓豐盛的晚餐犒賞自己後,順道買了一盒雞精,送給他正在照顧的獨居老人。 「大自然有取之不盡的財富,世上有愛不完的人。」他滿足的哼起歌來,現在還有誰比他更富有。 這晚,他睡在醫院的陪病床上,他不再把自己捲曲成「0」,坦蕩蕩的敞開四肢,擺出一個大大的「大」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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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