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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12/02 18:42:43瀏覽774|回應4|推薦27 | |
畢業已過十年,我們美術系的學運也落幕了十多年,如今記憶裡頭只剩下一些面孔和場景,至於事件的始末和歷程早已串接不起來…… 在前往系辦的陰暗樓梯間,一個學長塞了張傳單給我,他有一張憨厚的面孔。 行動劇在大義廣場上開演,真是很爛的表演,看不出要傳達什麼?誰叫我們是學弟妹,學長姊們有活動,礙於情面,捧場就是了!藝術法西斯?我到現在還搞不清楚這幾個字的意思…… 忘了為什麼,就跟學長姊們帶頭的隊伍走回系辦的長廊上。可能是想看他們葫蘆裡到底賣什麼藥吧?他們在系辦前敲鑼打鼓,可能是敲打聲音太吵了,把系主任引出來對罵!他們到底對罵什麼?我早就記不得了…… 可我記得系主任走到我們這群看戲的同學面前,一個、一個瞧,他說要記住我們每一個人的面孔,說將來要給我們好看!冤枉呀!我們只是不明就理的看戲人,怎麼變成戲裡頭的角色了呀!冤枉呀…… 系主任,你的表情很猙獰,把我們嚇到雙膝發顫。系主任,你瞪得大大的瞳仁裡,我看到我無助的申辯,可我猜想你耳朵沒聽到! 幾個要好同學聚在一間小房間,電視新聞主播話講個不停,但我們都只聽到自己內心恐懼感。明天還要去看學長姊們的行動劇嗎?真不想去。可不去是不是系主任就會忘了我們的面孔?肯定不會…… 他們宣布要罷課了,在大義廣場我們大聲附和著,我們是被逼急而跳牆的一群狗! 電視螢幕上,一個臉上打馬賽克的學長說:「廣場上只是少數的美術系學生,大部分同學還在正常上課。」 「哈!那是我直屬學長……」一個同學在電視機前大叫說:「原諒他吧!聽說他聯考時,數學只考個位數,連十根手指頭都會數錯。」 「他果真是個藝術家,」另一個同學接著說:「佩服、佩服,他可以扭轉乾坤,可以互換虛實,這學長想像力比誰都豐富!」 「哈哈哈……」大夥一起為他笑,讚嘆這位馬賽克學長的天賦異秉和生動的演出。 校長女士來到大義廣場看我們了,要我們為一輛失控的公車翻覆在仰德大道的傷亡默哀三分鐘。雍容華貴的嘴角牽連著絃外之音,著實讓人佩服她的大智大慧!可表演場所選錯了,被一個太在乎自己兒女課業前途的家長給轟下臺。失控的公車為什麼翻覆、為什麼會沒有煞車皮?沒有人去檢討,責任卻要我們來承擔…… 晚上我們幾個同學圍在宿舍電話旁邊,等候最新指示與明天的行程。接到電話、聽完最新報告,馬上又打電話散播消息給下線的人。沒想到原本不熟的同學竟因為講電話,而講出了交情! 一則傳說在流傳!兩個不罷課的班對,在空盪盪的教室裡跟堅守崗位的老師說:「我們很乖,沒有參加他們罷課、鬧事,正常來上課,老師要給我們加分喔!」 「我不知道他們的訴求對不對,也不知道你們來上課對不對,但是你們為此要求加分,太沒有同學道義,你太對不起正在廣場上被烈日毒曬的同學們……」 一幕真實在眼前!我們走出街頭去遊行,一輛教職員專車經我們身旁過,年過七旬的油畫老師,探出窗口揮舞雙手裂嘴笑著為我們打氣,道貌岸然的其他教職員個個看著他! 一學校行政人員突然約談我們幾個學運幹部,他要我們體諒他們的為難處。說來說去,還是一句老話──家醜不可外揚。不知為什麼,我突然想到生活在暴力家庭裡的小孩們,他們真是被打死活該…… 有個教哲學的老師私下告訴我們,這場運動注定會失敗!可是他卻還主動捐錢贊助我們,真搞不懂他腦袋瓜子裡的邏輯是怎麼樣子在運轉! 立委諸公來了,有些高人輕描淡寫,點撥幾個高招,讓我們受益無窮。可有些欺名混世之徒也夾雜在期間…… 一個不甘寂寞的歌星立委,主動邀我們學生與校方坐在一起開記者會,說是要為我們雙方調解。誰曉得他自以為是說出了一些我們不曾允諾過的「共識」後,學生和校方當場走人,不理會這立委! 這歌星立委畢竟是演藝人員出身,說當初雙方都懇請他當調人,居然怪起雙方翻臉不認帳,還說他以後不會再淌這混水。記者被搞糊塗了,問學生代表和校方代表怎麼一回事?雙方口徑一致:「誰曉得那傢伙在說些什麼?誰又去找過他了?」 教育部官員也來了,一些社運團體也來聲援了,散佈四面八方的校友們也來聲援我們了,我們上電視了,報紙開始轉載我們的連續劇了!我們被神聖化、也被污名化…… 學校建築物上頭出現了噴漆,寫了許多不堪入目的字眼。有人說是我們做的、有人說是對方做的栽贓給我們。但說真的,我到現在還不清楚是誰做的…… 英明的董事長說有台獨份子混入校園,意欲反動政府,所用的像過去共產黨顛覆大陸所用的伎倆。他聯想力真豐富,可以把史英跟史明兩人綁在一起想! 在多方的努力之下,被死當的學長恢復學籍了!可我們還不能停,因為那個口口聲聲要我們好看的系主任,仍然堅持以後要我們好看…… 我們不再以學長復學為名義,改喊『校園要民主、創作要自由』。口號喊得震天響,其實我們是害怕像學長一樣,被迫去修「必修」的「選修課」,而被當、被二一!但這些系主任他聽不到。 由校友主持的公聽會開了,系主任和我們面對面,眼對眼瞪著!原來他也是一隻狗,彼此彼此!都在牆腳邊作困獸之鬥…… 一個有骨氣的老師說:「空難發生時,交通部長無論如何,都得率先下台負責!」 說完這話他就走人,揮揮衣袖不帶走一聲掌聲與怒斥。 洋洋灑灑的系主任語錄,攤在會場上,他老婆也是我們術科老師,聽完這些不堪入目的字眼,反身問他:「你真的說過這些話?」一付不可置信的樣子。突然覺得她是最可憐的人兒…… 一個夜裡,我被秘密召喚去開會,十幾個學生代表之中赫然發現到某教育部大官員的身影。他一面勸我們要聽從他,宣布無條件停止罷課,相信他有能力完滿解決這事情;一方面卻以曠課超過三分之一得勒令退學的法條壓我們。一位學姊氣得直跳腳,堅持要他保證,系主任一定會下台才行!而他不愧是官員,不給任何保證,甚至說,若我們透露密會的消息給外界,他會全盤否認。撂下狠話之後,他就走人了。留下兩批對立人馬在爭論,而我內心裡頭也在爭論──該相信他嗎?不該相信他嗎? 散會之後回到宿舍,一群同學眼巴巴看著我,問我開會討論些什麼?我不能夠說,我不能夠說,只說些無關痛癢的話敷衍他們。接連幾天都是如此敷衍…… 在無預警的狀態下,一個有勇氣的學長當眾宣佈無條件停止罷課。記者譁然、學生也譁然!一堆同學們問我怎麼一回事、怎麼一回事?我只能回答說:「我也不知道!」 之後,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突然間,我非常討厭我自己──不是最討厭黑箱作業嗎?可我卻在搞黑箱作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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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