賦別 /鄭愁予
這次我離開你 是風 是雨 是夜晚,
你笑了笑 我擺一擺手
一條寂寞的路便展向兩頭了
念此際你已回到濱河的家居
想你在梳理長髮或整理濕了的外衣
而我風雨的歸程還正長
山退得很遠 平蕪拓得更大
哎 這世界 怕黑暗已真的成形了....
你說 你真傻 多像那放風箏的孩子
本不該縛它又放它
風箏去了 留一線斷了的錯誤
書太厚了 本不該掀開扉頁的
沙灘太長 本不該走出足印的
雲出自岫谷 泉水滴自石隙
一切都開始了 而海洋在何處?
「獨木橋」的初遇已成往事了
如今又已是廣闊的草原了
我已失去扶持你專寵的權利
紅與白揉藍於晚天 錯得多美麗
而不錯入金果的園林
卻誤入維特的墓地......
這次我離開你 便不再想見你了
念此際你已靜靜入睡
留我們未完的一切 留給這世界
這世界 我仍體切地踏著
而已是你底夢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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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愁予小傳
鄭愁予,本名鄭文韜,1933年出生,河北省人。軍人家庭出身,童年隨軍人父親征戰南北,曾就讀北平崇德中學及北京大學暑期文學班,用筆甚勤,曾發表詩作於北平平民日報、中學生月刊、武漢時報、衡陽力報。後隨家人遷臺,先後畢業於新竹中學、中興大學。曾加入現代派、創世紀詩社,並支持羊令野創辦南北笛詩社。1968年應邀赴美國愛荷華大學國際寫作班參加「國際寫作計劃」,1972年在愛荷華大學獲創作藝術碩士學位,並留校在中文系任教,翌年轉往耶魯大學,在東亞語文學系當高級講師。爾後陸續任耶魯駐校詩人及資深中文導師,並曾出任聯合文學社長。
鄭愁予於抗戰期間,隨母親遷徙避難,途中由母親教授古典詩詞。有論者認為鄭愁予的詩有古典的神韻,但他認為自己並沒承繼古典詩文,只是因為他有古典詩人的情操,新詩語言用的是白話文,表現的主題也是來自平實的生活體驗。「愁予」此一筆名典故來自《楚辭‧九歌‧湘夫人》:「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以及,辛棄疾〈菩薩蠻〉:「江晚鄭愁予,山間聞鷓鴣。」鄭愁予早期的詩有二大特色:一是心懷故土、家國之情十分濃厚,二是詩文中俯拾可見的流放意識。七○年代以後的鄭愁予,溫婉的詩風依舊,但描述主調略有不同,最主要是流浪情懷不復,變得成熟穩重。在創作技巧方面,長於形象的描繪,使用的語言比較散文化、口語化。楊牧曾論道:「(鄭愁予)以清楚的白話……為我們傳達了一種時間的空間的悲劇情調。」七○年代正是鄭愁予赴美深造的年代,他自己曾解釋赴美後詩作的語言的節奏感,有逐漸放鬆的傾向:「如果語言越來越急,那麼生活的節奏也越來越急,便會造成一種很緊張和不愉快的感覺,因此要放鬆下來。」
〈錯誤〉一詩,是鄭愁予最膾炙人口的作品。曾有人以此詩將鄭愁予的詩風格歸類為婉約派,亦有人稱他為「浪子詩人」。不過,鄭愁予自認為他的寫作精神和中心,事實上是圍繞著「傳統的任俠精神」、和「無常觀」這二個主題。能觸及他這兩個中心命題,而對他的詩文進行評論的人實則少之又少。對於創作新詩的竅們,他認為「感性」最重要,他鼓勵年輕人如果要想寫好新詩,就要多讀史書、多讀地理、多聽音樂、多看些展覽,多一些生活體驗,才能使詩作豐富感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