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柯曾經在所謂的異托邦中提到“異托邦”與時間的關係:因為時間與空間是對稱而
不可分的要素。“異托邦”在隔離空間的同時也把時間隔離開來提出了異托時”與“
異托邦”的概念。福柯的意思是,如果一個場所聚集了所有的時間,那這個場所本身
就在時間之外。但現實真的是這樣嗎?如果有個城市,並不照這個規則運行,如果福
柯有機會旅行到京都,他一定會改變他的看法。時間與空間的關係在這座城市,以一
種封存的姿態優雅的生存著。
我在五年前的夏天,第一次前往日本,去的地點就是我一直嚮往的京都。這座在多少
文人筆下出現過的古都,這座負載著多少歷史故事與無數美麗哀愁的都市。旅行前,
我一如以往,選擇閱讀前往旅行的城市的書籍,我帶的是川端康成的古都和三島由紀
夫的金閣寺。我一個人踏上了旅途,耳邊不斷的響著說不出的低鳴語,我不確定那是
什麼聲音?只覺得那聲音很熟悉很平靜,而越靠近京都,那個聲音就像是清晨的暮鼓
一般,把我從現存的時間召喚過去。
京都的美,來這裡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不斷的體會著她的各種姿態。僅管來這裡的季節
,並不是大家覺得她最美的春天櫻季或是秋天楓季,而且是最炎熱的夏季,尤其是京
都的夏季,一向以酷熱出名,和台北不相上下。但是我卻依然能感受到他那極其寧靜
的一面,那古樸又深層的妝扮,幾日以來,我遊走在京都的各個區域,參拜許多大小
的寺廟、名勝、街道、山林、溪流、料理、商店、生活等。不論是洛東的三十三間堂
、清水寺、二、三年坂、八坂神社、哲學之道、銀閣寺;洛北的三千院、寂光寺、音
無瀑布;洛南的伏見稻荷神社、伏見流水;洛北的大德寺、龍安寺;嵐山的天龍寺、
常寂光寺、大覺寺、嵯峨野等,雖然時間已經過了那麼久,但彷彿那些曾經駐足的腳
步聲仍在寺院裡迴盪一般。
街道與巷弄間,隨處可見穿著和服的女子,與她們擦身而過時,我已無法分辨剛剛那
一瞬間到底是過去或是現在。一間間百年以上的料理亭與食堂,我坐的那張桌子、那
些精緻的料理、那些碗筷用具,是否曾經也有騷人墨客、幕府大將軍或是名人武士也
用過呢?我面前出現了幾位質樸的武士,手拿著武士刀,他們點了和我一模一樣的料
理,我們互相點了頭。走出懷石料理店,那種沉浸在市井小民之間的感覺,像是徘徊
在時間與空間的通道中,身上的數位相機成了唯一可以辨認的證據,但我仍只以為我
其實是在過去。
不得一提的是在京都旅行時,我在洛北的三千院附近的杉林中,有種進入冥想的階段
。我在林間穿梭時,看到一個紅色的身影,隱隱約約的,心想「阿!難道是千重子嗎
?那個川端康成「古都」筆下的女主角,沒想到竟然可以遇到她,我不禁微笑了起來
,而她彷彿也聽到我的笑聲,消失得無影無蹤。後來我獨自在許多巷道與寺院間,似
乎也感覺到她的身影,才知道原來她就是京都的化身,以各種姿態與面貌,出現在每
個旅人的心中。
短暫的京都之旅,對我來說,像是穿過時空隧道一般,獨自的旅行更像是一種修行,
也許這也是當我看到枯木山水時,會久久無法忘懷的原因。那種空與無的感動,迴旋
在靈魂與這個城市之間,好像關於這個城市的記憶,在那些白沙間上演著。而我藉由
身體及五官來和自己的靈魂對話,有的是更多迴盪在山谷間的音羽,在繚繞中卻又多
了更純粹的寧靜,那京都之美、炎夏古都、禪境之時,是我揮之不去的氣味。當我回
到了台北,像是遺失了什麼似的?我真的從過去回來了嗎?還是我的心已經留在了過
去,我必須一次又一次的回到那裡,再把他找回來,再看她那數不盡的繁華與千世今
生。
五年後的冬天,我結婚了,帶著我自己的另一半再度前往,京都仍像是一位智者一般,不管我們的生命有著什麼樣貌,他都以撫慰人心的姿態看著我們,見證每一個生命足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