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言志,但志無形無色無聲,因此又常常依託於物來呈現。
物,或大或小,或圓或方,或軟或硬,或凝或動,各具色澤,各有所用。
志就像附生的魂魄,必須選擇適當的宿體,方能彰顯它的神韻。志是靈,物是肉,彼此之間應「靈肉合一」,相依相生,不可偏廢。
所以詠物詩的要義不在玩物,而在體物。
自有詩伊始,詠物便已存在,《詩經》:「關關雎鳩,在河之洲」、「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碩鼠碩鼠,無食我黍」,無不如是。
這次「聯副文學遊藝場」以「便利貼告白詩」徵稿,分「對人」與「對物」兩類之外,策畫者又加碼了「告白」的路徑,於是寫手就須扮演傾訴者,而物則成了受述的對象而被擬人化了。
初審過後,入圍對物的告白詩計有四十二篇,每篇都有其可讀性,不過有些作品疏忽了「告白」的題限,像墨羽的〈電腦〉:「黑暗的房裡 亮起/通往烏托邦的小小窗口」,雖只扼要兩句,卻傳神的點出電腦(網路)占據了現代人的生活與心靈,可惜未能符應徵詩的傾訴要求;同樣問題的尚有〈西瓜〉(凌曦)、〈信封〉(Marketa)、〈給保險套〉(喀浪)、〈給蟬〉(cynthiase)等詩作。
前文論及,詠物詩不應只在於塑其形、狀其聲、繪其色,最好還能寓情思於其中。如笑瞇瞇的〈內衣〉:「你渾然天成的/貼合著盛放的蓓蕾/你剛柔並濟的/包裹住顫動的凝脂/集中無與倫比的美麗」,雪音的〈茶〉:「風乾的歲月/在沸水的呼喚中 才敞開心扉/嘗遍滾燙的苦澀之後/才能了悟你那/悠遠的清甜」,都是細緻可喜的素描,但就是少了點獨特的神采,殊為可惜,其他〈筷子〉(煦熙)、〈眼鏡〉(楓惹蝶舞),亦做如是觀。
我所選的五首分別略論如下:路人甲〈給衛生棉〉:「我要 抓住你的翅膀/讓夢在黑夜裡/不外漏」,貼切的將物(女性衛生用品)的設計、功能與使用者的需求做了巧妙的聯結,翅膀是自由、超越、追尋的象徵,但衛生棉的翅膀是產品的功能設計,為的是包覆、安全、放心,兩種翅膀卻有不同的意涵,抓住翅膀則控制了飛翔,使其不飛出黑夜,而夢若漏到黑夜之外就不是夢了。路人甲還有一首〈給螺絲起子〉同樣可讀,但顯得工整,想像空間稍遜〈給衛生棉〉。
艾士德的〈床〉精簡兩句寫出了床在家與作者內心的位置,有夢就得先有床,想要安穩的躺到床上,就得先回家,於是床成了回家的渴望。
〈屋簷〉(蔡仁偉)也是由空間功能而引發的情思,屋簷本是開放性的空間,在雨聲的滴漏中,反而安慰了寂寞的心靈。
邱顯丞的〈窗簾〉在物的動態與聲音裡,更深層的賦予積極的追尋意志,被風吹拂鼓動的窗簾,拍展翅膀亟欲飛向藍天,這何嘗不是作者內心潛藏的企盼?
至於張知禮的〈老房子〉將老房子與「我」做了相對部位的譬喻,但連續四句的排比,筆鋒漸鈍,所幸最後一句「除了記憶再沒有什麼可以竊取」救起,物與人合而為一,形象鮮活。
最後附筆一提,入圍的四十二首作品中竟多達三首以「橡皮擦」為題,其中以a158160所寫的為最佳:「在鬱悶無助的稿紙內/我是陽痿的嘆詞/妳親近我/吻我/摩擦我/一首壯碩的詩油然勃起」,可惜作者疏忽了篇幅五行的限制,只好忍痛割捨,但其巧筆仍值得鼓勵與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