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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1/03 06:19:00瀏覽2216|回應1|推薦2 | |
由聯合報副刊主辦、台灣詩學季刊社合辦,聯副文學遊藝場、facebook詩論壇策畫的「禪之截句限時徵稿」,自9月20日至10月15日止,共收到來稿近八百篇,由駐站詩人蕭蕭、白靈三階段複選,每階段選出15~16首入圍作品,共選出46首入圍作,最後決選出10首優勝作品,今日與facebook詩論壇同步發表。(編者)
充滿智慧能量的詩
禪詩,充滿智慧能量的詩。
狹義的禪詩,特別是指僧尼悟道時機鋒、意象的輸出,廣義的則是指一般詩人從閱讀與觀察中所悟得的生命哲理的形象展示。
禪與詩的融匯,學者蕭麗華認為︰詩的本質是以精神主體為主的,禪則是講求心靈主體的超越與解脫,都在強調物我合一的境界或達及的方法,所以在本質上可以會通;其次,禪有不可言說性,詩雖以語言表達,但味在酸鹹之外,禪與心(作者)與物(歌詠的對象、語言)三者之間,若即若離,不在其中、不在其間、不在其上下,也不在其內外,詩與心與物之間也應該保持類似這種不即不離的關係,這可能是禪與詩若合符契的地方(見《唐代詩歌與禪學》)。張伯偉則提出「自性說」︰「禪宗以為自性是不可說的,但有時又不得不說,遂往往以形象語狀之,強調『活句』,崇尚『別趣』,追求『言外之意』。因此,其偈頌也就往往與詩相通。」(見《禪與詩學》)這「自性說」其實也就是詩的本質論,詩應有詩想,詩想或許只是一個「點」,卻容許她有輻射的可能,輻輳的或然。所以,採開闊視野的觀點,世上有思想、有深度、有高度的詩,都可以是寬義的禪詩。
禪與佛緊緊纏繞在一起,昔者禪宗公案的主角無一不是袈裟人士,今日修習佛學往往被稱為「禪修」,看來,禪學要從佛學中獨立出來,成為特殊的一門思維學、思辨學,似乎並不容易。但,禪學真的是一門思維學、思辨學,譬如,從「佛像是佛」、「佛像非佛」、「佛像非非佛」三個階段的思維中,可以找到問題的癥結;或者,從「截斷眾流」的懸崖處思考,從「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絕緣地思考,從東方來「喫茶去」、南方來「喫茶去」的無不可放下的邏輯思維加以思考。這就是禪。禪,從佛門來,但不必以佛為終點,她可以有自己的遠方。
在覺與悟的窗口
二十一世紀,現代禪者與詩人各自在不同的空間思維,既不在山林野溪間相遇,也不在紅塵鬧市裡摩挲,更不在學術殿堂上論辯,難有相互激迸的火花。禪有禪的獨立苑囿,詩獨享詩的自家花園,現代禪詩的創作,周公夢蝶之後,寂寂久無響音。因此,趁著這次「截句」創作的熱潮,讓詩家的心眼也轉往最常採用四句頌體的禪詩打轉,或許可以讓讀者踏進玄之又玄的妙門,雖然是短短的四行,卻能得四行以外的寬廣天地。
二十六天的時間(9/20-10/15),徵得798首詩,分三階段選摘,選出46首惹人沉思、在覺與悟的窗口引人探頭的作品。白靈與我,分別從中各自選出十首,竟有五首相同,再聚首選出五首,合成「禪之截句」最終的十首優異傑作,提供給《聯副》讀者鑑賞。
天下何物不具禪思哲理?
這次「禪之截句」有幾位詩人朋友寫了數量頗多的作品,入選比例也十分可觀,他們是李瘦馬、無花,漫漁、邱逸華,胡淑娟、劉驊,值得大家繼續期待他們的奇思異想,妙且多如恆河之沙。
這些禪詩的禪理、禪意、禪機、禪趣,何從覓得,如何展現,就我觀察似乎也有一些軌跡可尋。
一般說到「禪」,第一個想到的是同音的「蟬」、類近的「蠶」,以這種生物的特徵去發想,例如蟬,幼蟲蟄伏在地下一年到十七年╱成蟲鳴叫在樹上七天到十四天,這樣的對比頗有啟發性,「知了知了」的擬音聯想也有漸悟頓悟、真悟假悟的辯證力,蟬蛻、脫殼,是新生的象徵?又如蠶的吐絲,作繭,蠶寶寶的食量,三周成長一萬倍的體積,都擁具著再三思索、翻滾的可能。以此盪開出去,天下何物不具特色,天下何物不具禪思哲理?
佛理轉化自然形象的
禪趣作品
其次,佛教許多語言已內化為大家習知的生活常識,如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空一如,詩人如何以形象語、短截句去呈現?白靈曾經借用E=mc2(讀作E等於mc平方)的質能轉換公式——這個質能轉換公式在闡述能量(E)與質量(m)間的相互關係,類似於質能如何等價等值,關鍵在於公式中的c,c是物理學中代表光速的常數。白靈轉化這個公式,寫成一行詩︰
色×光速2=空
在這次禪之截句徵稿中,胡淑娟也以〈空〉為題,寫了一首詩,先利用雲彩倒影在水中的美,讓魚兒想乘著雲影在水中巡弋,這是水的清澈所形成的空,哪想到魚兒一動,水盪起漣漪,反而看不見天空的空,空與色瞬間移位、轉換。詩中「巡弋」一詞,值得思考,是人內心中起了爭競之心、控御之圖,那空就混濁、混沌了吧!
更進一步則是引述佛典、佛理、佛事,轉化自然形象的禪趣作品。如迦納三味所要詮釋的《金剛經》︰「佛告須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則見如來。」他將這段經義以互文的方式,層層遞轉,過去的佛不存在、現在的時間不存在、未來的我不存在,顯然這首詩與讀者你也不存在,點出虛妄是相的核心、本質,最有智慧的是他將題目定為二進位的〈零與一〉,非零即一,一「一」即零,更增加了思考的層次與深度。
同樣在演示《金剛經》︰「凡所有相,皆是虛妄。」劉驊不引經文,直接點出〈我已不是我〉︰「一些名字已被譯成沙塵╱一些旅途已被譯成星空╱一些時光已被譯成風」,這三句詩也採互文方式,沙塵、星空、風,都可以隨意置換,曾經的名聲、旅程、時光,都不確然是我。但一段之後,雲還是雲,楓葉還是紅,大自然還是大自然,相對於我,依然存在。兩段之間的不在與在,最值得沉思。
人,最後都要回歸自然。邱逸華選擇〈天葬〉入詩,詩中的「殘念」,未酬的壯志,多大的缺憾都還諸天地吧!眾生平等,詩人無花還將生死觀延伸到植物界,植物對抗死亡的方式是成長、開花、結果,繼續長出無數粒種子對抗死亡,無花這首〈死亡的方式〉讓「禪」顯露出「禪」應有的活潑生機,讓循環、輪迴有了新的內涵。
禪詩中的人物與設境
禪詩中最不可缺少的人物,自屬老僧、和尚,李瘦馬將老僧放在人生斷崖獨立,一句「衲衣上一粒塵沙掉落心中的深谷」,禪境盡出。沐沐也以擬境的方式,讓老和尚喝下微濁的水,心不一動,水與心都淨了,清了,小和尚和我們也因此淨了,澈了!
禪,禪宗公案,往往設境以盡言語、形象之不足,前段的老僧、和尚,人物性格明顯,其境仍然是虛擬的。其後二位朋友也都以設境來誘人玄想。漫漁設「魚眼中塞滿了海」,所以其境就可能是缸裡缸外都是海而得大自由。李昆妙設的是曲折的水邊,匆忙的環境,楊柳戲風、戲影,可長可短的自在,是一種對廢墟、雜草、蟬鳴、蛙噪,亂而有序的讚嘆。
透過這些截句,我們獲得了智慧的能量,在詩中攀上了禪境。
禪之截句徵稿 優勝作品十首
駐站詩人:白靈、蕭蕭
零與一
◎迦納三味
一如過去的佛不存在
一如現在的時間不存在
一如未來的我不存在
一如這一首詩與你從不存在
註:金剛經:「佛告須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則見如來。」
天葬 ◎邱逸華
山是奢望水為憾
天地終於蓋棺論定我
此生有殘念,無妨
贈螻蟻、鷹鳶為糧
喝水 ◎沐沐
禪堂的桌上有一碗微濁的水
老和尚進門喝掉一整碗後安坐下來
小和尚進門喝掉一整碗後安坐下來
禪堂的桌上有一碗清澈的水
心證 ◎漫漁
魚眼中塞滿了
海
於是,缸裡缸外
都是自由的
釣 ◎李昆妙
寫好彎字的水邊,楊柳
問遠方游來的匆和忙:是否願 意
躺在秋光裡,不管筆順
和影子一起長短,和風一起亂
老僧獨立於
人生的斷崖
◎李瘦馬
向前遙望
層層雲路已不可通行
側耳諦聽,衲衣上一粒塵沙
掉落心中的深谷
空 ◎胡淑娟
魚兒想乘著雲影
在水中巡弋
誰知
整個天空都游走了
我已不是我
◎劉驊
一些名字已被譯成沙塵
一些旅途已被譯成星空
一些時光已被譯成風
而雲還是雲。楓葉正紅
死亡的方式
◎無花
一粒種子對抗死亡的方式是長
成一棵樹
一棵樹對抗死亡的方式是開花
一朵花對抗死亡的方式是結果
一粒果長出無數粒種子對抗更
多的死亡
妄念◎無花
他站上老鷹的翅膀
才知曉天空比羽毛更為輕盈
牠收攏雙翼
把天空交還想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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