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薛寶釵生活在封建社會的爛熟時期,是一個封建貴族女子,她審時度勢、周到通脫;她身上有比較濃厚的儒家色彩;她恪守封建正統思想及封建禮法,並用其規範自己的言行舉止,成為封建思想和封建禮法活者的“殉葬品”。
關鍵詞:薛寶釵封建正統
一
薛寶釵是中國文學史上不朽的藝術形象,她是《紅樓夢》中的三大形象之一,也是最有爭議的一個人物。喜歡她的人,認為她端莊、持重、步履安詳、相貌出眾、博學多識、待人仁厚、審情入世,是傳統社會中女子的典範;批評她的人認為她矯飾奸詐、故做仁厚、虛偽陰險,故意破壞寶,黛的愛情,處心積慮的篡取寶二奶奶的地位,甚至比王熙鳳更可惡。
作為《紅樓夢》的讀者,這個問題經常令我們感到困惑。就像《三國演義》中的劉備,《水滸傳》中的宋江,總給人一種並非很真實的感覺。魯迅先生曾經說過:“至於寫人,亦頗有失,以至欲顯劉備之長厚而似偽……”[1]對於現實生活中那些道德君子之舉,人們往往視之為虛偽做作或者別有所圖。 “劉備摜阿斗--假買人心”的俗語就說明了人們對於劉備“聖君”形象的懷疑,認為他是出於收買人心的目的。同樣,讀者對於薛寶釵也存在著這樣的看法。朱作霖在《紅樓文庫》就說:“寶釵這個人憑著王熙鳳的狡黠,黛玉的聰慧,湘雲的豪爽,襲人的柔佞.上自賈母,下至奴婢,都能夠兼容並包,而沒有相處不好的,難道是寶釵確實賢惠嗎?”[2]困惑當然是存在的,一方面,覺得她做作虛偽,但另一方面我們不得不承認她會做人,而且也只有她能將這“眾美”於一身。對於寶釵,小說不斷強調其“時”,又寫其“冷”與“無情”,寫其最後贏得的“空”的結局。她事事“相機而動”,“趨利避害”,犧牲自己的先天熱情,以修煉齊家的本領。薛寶釵在賈府寄居,只是一個親戚的身份---來京城應聘宮廷才能贊善職位---在賈府中的暫時的居住,她的性格特點和外貌在《紅樓夢》第一次被介紹給讀者,是在第五回。小說寫她“年歲雖不大多,然而品格端方……行為豁達,隨分從時……故比黛玉大得下人之心”,其中具體描繪其行為特點的是“行為豁達, 隨分從時”八個字。第八回中,寶玉前往梨香院探望寶釵,寶玉掀簾一邁步進出,先就看見寶釵“罕言寡語,人謂藏愚;安分隨時,自云守拙……”這段話沒表面上從寶玉視角寫出但最後一句卻有點特別,因為寶玉剛剛走進寶釵的房間,未及說話,怎樣就見得能夠看出她“罕言寡語,安分隨時”? “人謂藏愚”,“自云守拙”,就更明顯的超出了寶玉的人物視角。我們就可以判斷最後一句話出現在這裡,實際上表現出敘事者急於讓我們了解這些有關寶釵性格的評價。與第五回中所交代的寶釵的特點結合起來看,一為“行為豁達,隨分從時”,一為“罕言寡語,安分隨時”,都有“安分隨時”之意。而說道隨分安時,大家都可能體會到《紅樓夢》第五十六回的回目,上聯是“敏探春興利除宿弊”,下聯是“時寶釵小蕙全大體”。其中的“敏”和“時”顯然是作者對小說探春和寶釵這兩個人物所作出的評價。這些不能不使我們發現,作者是有意識地要以“時”為核心來展示寶釵的精神境界。
“安分隨時”的“時”在這一詞語中的主要意思應該是:時機,時候,應時,合時,因為只有善於等待和把握時機,行動才能夠應時,合時。那麼,薛寶釵是否善於等待和把握時機呢?小說第四回介紹她進京的原因是“近因上崇待尚禮,徵採才能,降不世之隆恩,除聘選妃嬪外,凡仕宦名家之女,皆親名達部,以備選公主郡主入學陪讀,充為才人讚善(宮裡的女官名稱)之職”。第十七、十八回元妃省親時,寶釵對寶玉說:“誰是你姐姐?那上頭穿黃袍的才是你的姐姐!”艷慕后宮之情溢於言表。第七十回,眾釵填柳絮詞,寶釵所作《臨江仙》雲:“……韶華休笑本無根,好風憑藉力,送我上青雲!”從這些細節可以看出,她是在有意識的為此創造條件。
在日常生活中,寶釵也的確能夠審時度勢,趨利弊害。第十七回至十八回,元妃將要省親,王夫人等異常忙亂,小說這樣寫“當下又有人回,工程上等著糊東西的紗綾,請鳳姐去開樓撿紗綾……連王夫人,丫環等眾,皆一時不得閒的。”當時在場的顯然有黛玉,寶釵兩個客居的小姐,依常例看,王夫人,鳳姐忙於迎接貴妃而忽略了黛玉、寶釵,有失禮的嫌疑。寶釵此時主動提出“咱們這裡別在礙手礙腳的”既顯得很有眼色,為管家太太和下人們減少了麻煩,又一點也不外道,說賈府人不覺得在她這個親戚面前少了禮數。確實彼此方便,令大家都覺得很得體。接著,元妃在省親過程中,將寶玉所做“紅香綠玉”扁額改為“怡紅快綠”顯見其不喜“玉”字。而寶玉去卻沒有充分的認識,在奉命為瀟湘館等幾個地方題詠時,其“怡紅院”一首中又有“綠玉春猶卷”之句,寶釵特意上前提醒他:“他因不喜‘紅香綠玉’四字,改為‘怡紅快綠’,你這會子偏用‘綠玉’二字,豈不是有意和他爭馳了?”並提醒他以“綠臘”代替。可見,寶釵與寶玉相比,前者更要細心和善於揣摩他人的心理,其觀察之仔細,令人不得不佩服。
在他過生日的時候賈母捐了二十兩銀子為寶釵做生日(第三十回)。在這個看似簡單的行動中,透露了賈母對寶釵的喜愛。寶釵也已經漸漸獲得了賈母的認可。當賈母問寶釵愛聽什麼戲,愛吃什麼東西,寶釵就把賈母平時喜歡的熱鬧的戲文,甜爛的東西說了一遍。平時生活中,寶釵是一個有心人,尤其是對於賈母等人的愛好,她都一一記在心裡。我們不能說寶釵有什麼企圖,但盡量使賈母開心的用意還是很明顯的。寶玉說她沒有品位,只喜歡熱鬧戲,寶釵就搬出一套堂而皇之的理由,說得寶玉心服口服。既使賈母開心滿意,又不至於落個拍馬屁逢迎的口實,寶釵在處理與長輩的關係時,確實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難怪賈母在薛姨媽面前誇獎寶釵“從我們家里四個女孩算起,都不如寶丫頭好”,王夫人還誇了一句“老太太時常在背地了和我說著寶丫頭好,這倒不是假話”。在賈母、王夫人等人的眼睛裡,寶釵已經樹立了良好的形象。這形像多是源自她隨分從時,審時度勢。
二
從小說中可以看到,寶釵審時度勢的原則和基本要義是“又要自己便宜,又要不得罪了人,然後方大家有趣”。
第三十七回中,史湘云初次入詩社,一時興起,要邀一社,沒考慮自己沒有這個經濟能力。寶釵當時沒有阻止她,以免她受窘,當夜卻將她請到自己的家里為她出謀劃策:讓她哥哥薛蟠弄幾簍螃蟹幾壇好酒來,把賈母以及上屋的人都請來,大家熱鬧熱鬧。怕史湘雲多心,寶釵又解釋說是真心為她好,並沒有小看她的意思。寶釵的這一安排,讓史湘雲大為感激。在擬詩歌題目的時候,她又建議史湘雲題目不要過於刁鑽,不要限韻難為大家,還幫她預備吃螃蟹的工具。
這次的“普遍一請”的螃蟹宴,無雅興者只管大吃,而有雅興者不妨即興揮毫。皆大歡喜,寶釵本人更是協助史湘雲妥當的關照了場面,又“諷和螃蟹詠”詠出一首“寓大意”的螃蟹絕唱。儘管賈母來參加螃蟹宴,一眼就看出這根本不是史湘雲想得到的。
第五十回“探春理”中,寶釵周到、通脫的特點表現得更為突出。探春發動大觀園的老媽子們“興利除宿弊”,而寶釵考慮的則是新利的分配問題。因為王熙鳳生病,王夫人怕探春與李紈兩個人失於照管,就派了寶釵一起主管大觀園的事物,這無疑是給她出了一個難題。因為一方面她是王夫人的親戚,雖然是大家小姐,但與賈府中的丫鬟婆子並沒有直接的主子奴僕關係,在管理他們時也就不便於拿出主子的架子;另一方面,如鳳姐一樣,即使有權力,也難免回得罪人,而這是與寶釵為人處世的態度是不相符合的。然而,我們這位生活的藝術家卻能在不得罪人的前提下積極參與到與探春的改革中來。
探春決定將大觀園的花果生產承包給幾個婆子掌管,寶釵提出調劑分配的主張,凡是管理花果所得的收入,除了供應頭油脂粉香紙以外,其他盈餘的不用交到帳房,做為經管人一年辛苦的補貼;同時也應該分一些給園子裡的其他的婆子媳婦們。這樣公家省了錢,也不覺得艱嗇,其他未經手的人也得到了好處,不會抱怨,或暗中搞破壞活動。於是,皆大歡喜,眾人感服。寶釵怕下人認為她喜歡管閒事,就說了一大堆自己的不得已之處、既為自己解脫了嫌疑,又贏得了下人的讚美,“小惠全大體”。
這實際上表現了 “利益均佔”原則,用以減輕改革對舊的利益分配體制所造成的衝擊,維持安定局面和保證改革的順利進行。如果說在“理家”中探春顯示了敏銳果敢的改革家的風度,那麼寶釵則顯示了深謀遠慮的政治家氣質,兩人特定的風度和氣質賦予“理家”以深厚的人文內涵,使後者的意義遠遠超出了平凡人家的小兒女的整理內務。
總之,寶釵的審時度勢,周到通脫確乎使她具備了“齊家”的本領。在經歷了一系列的事件之後,無論是在賈府的領導層那裡,還是在下人們的眼裡,寶釵都是一個賢德兼備的人。王熙鳳雖然憑藉自己高明的生活技術獲得了權力與地位,但她往往過於外露,威重而德薄,最終遭到賈府上下的怨恨,而寶釵在這一點上顯然比鳳姐做得好,這也正是她超過鳳姐的地方。
三
如前所云,寶釵善於審時度勢,遇事善於分析,想得周到全面,很少有漏洞。俗話說“識時務者為俊傑”,被小說作為寶釵核心定位的“時”,當然同那個時代所提倡的“儒”有著深刻的聯繫。
儒學以孔孟的言論為要義,孟子評價孔子,有這樣一段話:
伯夷,至之清者也;伊尹,至之仁者也;柳下惠,聖之和者也;孔子,聖之時者也。孔子之謂集大成。集大成也者,金聲而玉振之也。金聲也者,始條理也;玉振之也者,終條理也。 [3]
這段話不僅對孔子給予“時”的評價,熱切稱讚“聖之時者”在“聖學”中的集大成的意義。可見孟子對“時”的深刻理解和推重。我們在《論語》中的確能讀到孔子強調“時”的句子。比如“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論語.學而》)和“山梁雌雉,時哉!時哉!”(《論語.鄉黨》)等等,前者認為執政要尊重農時,尊重實際,後者則讚歎山梁雌雉看到人時“色斯舉也,翔而後集”等警覺的動作所表現出的類似與儒者的“邦有道則見,無道則隱”的處世策略和自我保護意識。可見在“出”和“處”兩種狀態下,尊重實際和審時度勢對儒者來說都有著重要的意義。孟子不僅如上文所述極力稱讚了、孔子之“時”,而且在自己的學說中自覺貫徹了“時”的精神:
(孟子謂梁惠王)曰:“王知如此,則無望民之多於鄰國也。不違農時,穀不可勝食也。數罾不入池,魚鱉不可勝食。斧斤以時入山林,材木不可勝用也。谷與魚鱉不可勝食,材木不可勝用,使民養生喪死無憾也。養生喪死無憾,王道之始也。”
“五畝之宅,樹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也。雞豚狗豕之畜,無失其時,七十者可以食肉也……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這是孟子著名的有關“王道”的一段論述,“時”在其中的核心地位歷歷可見。從中不難看到,在孟子看來,真正能夠造福於民和保民而王的政策,其要義在於統治者自覺的遵“時”意識和執政理念。這大概就是孟子推崇孔子為“聖之時者”的根本原因。
孔孟等儒家先哲不僅有清醒的“時”的意識,他們還強調“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紅樓夢》則慨嘆“金紫萬千誰治國,裙釵一二可齊家”(第十三回),曹雪芹可能有意識的將筆下的女性的精神氣質與儒家思想相聯繫。小說地十三回寫可卿辭世後“那長一輩的想她素日和睦親密,下一輩的想她素日慈愛,以及家中僕從老小想她素日憐貧賤,慈老愛幼之恩,莫不悲號痛哭者”,可見其得人望的程度,但事實上小說對可卿的為人處世的個體描寫極少,可卿“鮮豔嫵媚,有似乎寶釵,風流婀娜,則又如黛玉”(第五回),乳名“兼美”,而上其處世特點和境界庶幾乎只有寶釵近之。上引“長一輩……,下一輩……,以及……,莫不……”的句式,非常接近孔子談及志向曾說的“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論語.公冶長》)。
四
薛寶釵出現在中國封建社會發展的爛熟時期,正統的封建教滲透了她的心靈。她把自己定位在封建淑女的形象和位置上,重視正統道德的修養,自覺的用封建禮法來規範自己言行和舉止。
她嫻熟封建禮法規範,溫柔大方,端莊矜持,行事可人,是薛家溫順的女兒、賈府賢惠的“候補少奶奶”、大觀圓姐妹溫厚的伙伴、丫鬟奴僕和善的主子。用脂批的話來說“(寶釵)不疏不親,不遠不近,可厭之人亦未見冷淡之態形諸與色;可喜之人亦未見澧密之情行諸聲色” 。寶釵關照史湘雲、關懷未過門的第媳邢鈾煙自不必說,就是她的對立面——林黛玉,她也又本事使二人的交往親如姐妹,氣氛友善,關係融洽,毫無阻隔之感。
薛寶釵恪守主僕之分,自覺維護封建等級制度。第二十四回賈環和鶯鶯打牌,明明是賈環耍賴,她卻責罵鶯兒。第三十二回金釧兒被逼跳井自殺,王夫人 “心裡不安”,她卻對王夫人說“或是在井跟前憨玩,失了腳掉下去的”,又說如果真是賭氣自殺,“也不過是個糊塗人,也不為可惜”,最後大方地拿出自己的新衣服給死者裹屍,感動的王夫人誇寶丫頭懂事。其實,階級的本能促使她不像襲人那樣和金釧兒痛癢相關,而其責任感卻召喚著她為王夫人盡力地幫忙,提“殺人者”開脫罪責。正如魯迅先生在斥責國民黨御用文人說的那樣“他們在忙的時候就是幫忙,倘若主人忙於行凶作惡那自然也就是幫兇,但他的幫法,失在血案中而沒有血跡,也沒有血腥氣的。”
薛寶釵謹言慎行,恪守倫理道德規範,努力把自己塑造成一個標準的“封建淑女”。小說第四十回劉姥姥進賈府飯前席上說了一個笑話,席上眾人“上上下下都哈哈的大笑起來。史湘雲撐不住,一口飯都噴出來了;林黛玉笑岔了氣,伏在桌子噯呦;寶玉早就滾倒賈母懷裡……”在做諸人差不都寫到了,獨獨沒有描述薛寶釵的“笑”;本是大家取笑“篾片相公”,卻單單沒有寶釵的“笑”,難道是作者忘了嗎?可能他本人也知道該怎樣寫,乾脆留下來讓讀者自己去想好了。
作品第四十二回,眾小取笑惜春,黛玉一句“你(惜春)快畫吧,我連題跋都有了,起個名字,就叫做攜蝗大嚼圖》”,眾人“哄然大笑,前仰後合”,而史湘雲笑得連人帶椅子都歪倒了,可謂縱情開懷,毫不拘束了。同樣是青春女性,寶釵認為她們的話根本就不值得笑,她只是在聽了,黛玉打趣惜春時說的“又要照著這樣兒慢慢的畫”的話以後才會一笑,單她的笑卻是有節制的,對比之下寶釵的笑端莊矜持、沉穩持重決不像史湘雲“大笑”豪爽不羈、恣意抒懷的個性。
她盡量克制自己的個性,寄居於親戚家賈府,也謹守為客之道。她將房屋不知得“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無,案上只有一個土定瓶,瓶中供著數支菊花,併兩部書,茶奩茶杯而已”(第四十回)。她置身於賈府這個相互扶持、相互欺詐與鬥爭的錯綜紛繁的人事關係中,卻進止得當,與賈府上上下下相處得水乳交融,是賈府倍受歡迎的一個人物。
薛寶釵不僅自己恪守規範、決無違禮之處,還要帶動別人。黛玉、寶琴看閒書,她身為大姐進行教訓,寶玉無意功名,她“苦口婆心”進行規勸。
她勸男人讀書上進,她還高唱“女子無才便是德”。她認為女子是不必讀書的,她與史湘雲談論如何做詩時就說:“究竟這也不算得什麼,還是紡績針黹是你我的本事。”(第三十七回)
她自己儘管讀書識不少,而且“比她的哥哥要高出十倍”,但“自父親死後,見哥哥不能安慰母心,他便不以書字為念,只留心針黹家計等事,好為母親分憂代勞” (第四回)。她得著機會就告誡黛玉:“你我只該做些針黹紡織的事才是,偏又認得了字,既認得了字,不過揀那正經的看也罷了。最怕見了雜書,移了性情,就不可救了。(第四十二回)”還有一次(第六十四回),她與黛玉、寶玉議論到“閨閣中詩詞字跡是輕往外傳誦不得的”話題,她又見訓導寶玉、黛玉:“林妹妹慮的也是。你既寫在扇子上,偶然忘記了,拿在書房裡去被相公們看見了,豈有不問是誰做的呢?倘或傳揚看了,反為不美。自古道‘女子無才便是德’。總以貞靜為主,女工還是第二件,其余詩詞,不過是閨中游戲,原可以會可以不會。咱們這樣人家的姑娘,倒不要這些才華的名譽。”這個寶釵真是令人難以琢磨,她在大觀園眾姊妹中,無疑是學問最淵博的一個女子,讀的書也最多,這方面連黛玉也不及,可偏偏到處宣揚‘女子無才便是德’,反對女子讀書,這是不是她的虛偽呢?不能簡單的這樣想,寶釵的“雜學”是她來賈府之前就有的。她曾對黛玉坦白的說“你以為我是誰,我也是個淘氣的,從小七八歲上也夠個人纏的。我們家也算是個讀書人家,祖父手裡也字藏書。先時人口多,姊妹兄弟都在以處,都怕看正經書。弟兄們也有愛詩的,也有看詞的,諸如這些‘西廂’、‘琵琶’以及‘元人百種’,無所不有。他們是偷背著我們看,我們卻也偷著他們看,後來大人知道了,打的打罵的罵,燒的燒,才丟開了。所以咱們女孩家不認得字倒好。”可見寶釵也是經歷過一個轉變的,她是在“大人”的教育下,不得不有所收斂而回到封建正統的規範上來。 “女子無才便是德”這是封建的道德觀念,同樣迷戀自由自在的精神逍遙的寶釵,長大後已經自覺的接受了這一套封建倫理道德思想,“只留心針黹家計等事”。她不願意總是處於與規範對峙或表面遵從而內心不以為然的狀態,她渴望成為社會所認可的“封建淑女”,有意識的用傳統道德對女子的要求來約束自己。《紅樓夢》兩次借黛玉之口說寶釵並非“心裡藏奸”,也無非表明寶釵的那些“正經議論”不只是講給外人聽的,她本人也由衷的認真實踐著。
即便如一“擁林抑薛”者所言:“(寶釵)故處處反黛玉所為。黛玉尖穎,寶釵則長樂安康。匪直此也,寶釵之於賈府,不過親戚往來而已,而曲曲折折抑體俯窺,雖屬寄居,儼如做婦。金釧寶釵情願以己新製衣服為殮,此探春姊妹所不能者,而寶釵獨能之……王夫人以事外出,會鳳姐病,寶釵晝則理事,夜則巡圓,此並寶玉所不能者,而寶釵亦能之。書中又稱寶釵於女工長常至夜半,此兩府婦女所不能者而白釵獨能之。”[6]摒除“擁林”、“擁薛”的偏見,我們不難看到她後來的雍容大度、渾厚和平實乃源自她所處的環境和所受的傳統婦德教育。她始終把“德”放在第一位,真心實意的認同封建禮法,“按照封建正統思想所提供的那樣做”。 [7]她最終做了寶二奶奶,除了她有能力或得賈母、王夫人的好感外,更主要的是她追求道德的完善、注意道德修養的結果。她的思想與靈魂無一不被封建禮教所浸染,她的言行與舉止無一不被封建勞動理智所操縱。總之,薛寶釵生活在封建制度爛熟時期,是一個地道的“封建淑女”,她對於封建制度和封建思想忠心耿耿,自覺捍衛,既是其忠貞的衛士、實踐者,同時又是其受害者和殉葬品。
參考資料:
劉洪宇《論薛寶釵人格的自我實現特徵》,《保定師專學報》2003.3
賈三強《析〈紅樓夢〉的宿命結構》,《西北大學學報》2003.1
申來津.陳琳《儒家文化對人生精神觀照》,《求索》2003.2
李愛珉《封建”淑女”的理想化與世俗化》,《紅樓夢學刊》2001.1
龍佳解張葉寒《儒學在人際關係中的自我轉換之學》,《求索》2003.1
註釋:
[1]魯迅《中國小說史略》
[2]朱作霖《紅樓文庫》,《紅樓夢學刊》1999.4
[3]《孟子萬章句下》
[4]朱一玄《紅樓夢資料彙編》,南開大學出版社,1985
[5]袁彬《”補”中有”拆”,”拆”中有”補”》,淮南師範學院學報2001.2
[6]許葉芬《紅樓夢辨》,《紅樓夢學刊》1999.4
[7]何其芳《論紅樓夢》轉引自《紅樓夢學刊》19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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