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復興的午後 Badde Manors Café

我不是嗜咖啡者，我去過巴黎塞納河的左岸，那裡據說全是過去咖啡館的遺跡，

Badde Manors Café這家咖啡店在Glebe
Point Road的街角，Glebe這個字讀作格利伯，不過外國人總會讀成格利比，其實Glebe的b並不發音，這大概就是惱人的英語容易讓人討厭的原因，我們理解中文文字是根據說文解字中六書的原則，但這世界上的絕大多數語言所依據的卻是拼音，這造就中文獨一無二的特色，但卻也造成我們學習外文的障礙，中國大陸那一套奇醜無比的簡體字所依據的也是拼音，只是那套簡體字不僅醜陋而且還非常的荒謬，例如蝦子的蝦字簡成虫字邊加上一個下字，虫下的這種恐怖邏輯恐怕也只有那些粗鄙的共產黨人才想像得到，又例如牛肉麵的麵字簡成了面字，親人的親字拿掉了見字邊，生產的產字去掉了生字，愛字中的心也莫名其妙地拿掉，飛字變成了飞，卫字（應該說這只是一個怪異的符號）竟然等於衛，這字恐怕是最離譜的，親人不見與愛人無心可能就是共產黨無神論的邏輯。

Glebe這區離我們住的地方很近，於是每到週末我們偶爾去那裡逛逛，市集在每週六開張，格利伯市集以二手貨較為出名，這有點像是倫敦的二手市集，格利伯市集的場地在平時是一座緊鄰學校的停車場，到了週六它轉身一變成為市集，除了二手貨之外，那裡還有一些手工藝品的攤位蠻吸引人的，例如手工書、手工皮帶、琉璃藝品、印度風的小首飾等等，只是格利伯市集在規模上要比倫敦的小很多，儘管如此，不過市集旁的Glebe Point Road的可看性很高，那些露天的咖啡座讓整條街洋溢著歐洲的風味，那些露天的咖啡座洋溢著屬於咖啡的芬芳。

Badde Manors Café這家咖啡店在Glebe
Point Road的街角，在夏日的黃昏裡那條路特別有南歐的風情，比起Leichhardt（萊卡特小義大利區），我甚至覺得Glebe的南歐風情還比Leichhardt強烈，我們偶爾會去Glebe閒逛，也偶爾會去Badde Manors Café這家咖啡店喝咖啡，我不是嗜咖啡者，但卻很喜歡觀察咖啡店裡的一切，不是嗎？佛洛依德、西蒙波娃、沙特等等不就經常在喝咖啡的時候冥想與交談，或許咖啡的提神作用容易導引人們進入未知的境界，而酒精的作用卻剛好相反，於是德意志帝國的鐵血宰相俾斯麥當年經常在酒館裡與人相約決鬥，但卻很少聽聞咖啡店裡會有衝突發生的，約莫咖啡店是一處讓人心靈得以澄澈與安歇之所，那醇厚的咖啡因令人保持在潛意識的清醒裡，我那幫嗜酒的朋友總喜歡說「七分醉」的理論，根據他們的理論，當七分醉的時候萬事萬物都處在一種和諧的狀態，於是眼睛所視與耳朵所聽都有一種難以想像的美感，我未曾醉過，所以無法意會他們所指為何，但我經常飲咖啡，我了解心悸之後原本單純的思緒會頓時叉開，有時那種心悸更像是短暫的死亡，法國人稱做愛是短暫的死亡，不過我倒覺得喝咖啡之後的心悸比做愛更為短暫深刻，因為那心臟不規則地跳動會讓你誤以為即將昏眩。

我偶爾到Badde Manors Café去坐坐，我不是嗜咖啡者，吸引我到Badde Manors Café坐坐的原因，不僅是因為那裡濃厚的Cappuccino，更迷人的是那裡的蒙太奇，Badde Manors Café的裡裡外外都襯著文藝復興的經典，整家店的裡裡外外都有文藝復興的軌跡，達文西的傑作以現代廣告的手法出現在Badde Manors Café，這也是Badde Manors Café的絕妙之處，於是當你啜飲著咖啡時會有一種曼妙的記憶蒙太奇乍現，那蒙太奇太巧妙，會喚起你記憶中的許多片段，這天使我好似在那裡見過，在歷史課本裡？在羅馬的街頭？我想起來了，那天使出現在我在羅馬買的明信片上，那手指指尖的接觸在羅馬的美術館內，我那時抬頭仰望著天堂與地獄的壁畫，那壁畫美得令人神迷，那門口的馬賽克磁磚我在義大利時也見過，後來我才知道Badde Manors Café真正吸引我的並非是它的咖啡，而是它的氛圍，這就應該是羅蘭巴特所說的氣氛（air），他認為氣氛是一張照片的生命所在，華特・班哲明（Walter Benjamin）不是也提出他自己對於「氛圍」的概念，他認為「氛圍」是一種藝術品原作才有的特質，由於原作的單一性，作品上有著藝術家的手跡簽名，以及它在特定空間的位置，這些組合使得原作具有一種獨特的價值，在我看來Badde Manors Café是一種融合過的原作，就跟Newtown的蒙娜麗莎一般，沒有人會把Newtown的蒙娜麗莎當成真跡一般地看待，路人們當然知道它只是臨摹之作，對於很多人來說，他們甚至會覺得臨摹者的手法略顯拙劣，但在那個時空裡，Newtown的蒙娜麗莎卻也是獨一無二地，這世界上再沒有第二面如此的牆壁了，Badde Manors Café的文藝復興也是如此，它的經典片斷組成了它自己在這個雪梨的獨一無二，或者該說是這世上的獨一無二，獨一無二才是它使人嚮往之處。

我不是嗜咖啡者，我去過巴黎塞納河的左岸，那裡據說全是過去咖啡館的遺跡，那些騷人墨客曾經在那裡留下他們的氛圍，但我並沒有深刻地察覺，那時我只記得我每天不斷的踱步，從左岸到右岸，我只記得我並沒有發現什麼深刻的人文風景，也許哲人早已遠走，剩下了唏噓的異鄉人，或者那不過是咖啡廣告的誤導，那咖啡廣告其實抄襲了Kieslowski(奇士勞斯基)的Double Vie de Veronique（雙面薇若妮卡）的片段，連某位著名插畫家的作品裡也有Double
Vie de Veronique的影子，因為那電影是我的最愛，因此我始終清楚地記得，我還記得當時塞納河畔的楓葉凋零，巴黎鐵塔在疏落的光影裡搖晃迷離，聖母院彷彿成了海市蜃樓，秋天的塞納河漂流著，那些騷人墨客卻早已渺無蹤跡，我去過維也納的古典咖啡館，那裡充滿了古老的況味，咖啡與雪茄的氣息在那裡裊裊，我也曾經在倫敦、在佛羅倫斯、在巴塞隆納、在里斯本、在雅典、在開羅、在布拉格、在冰島、在東京、在曼谷，那些咖啡似乎都沉著一種糾纏的況味，糾纏在歷史與當下之間，交織在異國與本地之間，那空氣時而稀薄時而濃郁，時而憂鬱時而狂喜，時而靜止時而流動。

儘管如此，Badde Manors Café的空氣還是單純的，或許是因為我老是在那裡發獃，因此常常忘了之前在想什麼，之後當然更不知道接下來該想什麼，不過或許我天生就適合發獃，所以每次離開Badde Manors Café之後我總有一種莫名的滿足，或許是Badde Manors Café的Cappuccino有著迷幻的成份，或者是雪梨晴朗的天氣催眠著我的神經，總之我很難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