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婷的故事------一個讓我永遠難以忘懷的故事

李常生  Taipei  10/13/2007

是去年年底吧，我收到一封email信件，是一位我不認識的女士寫給我的，信上是這樣寫的：

李先生；

很冒昧的寫給你這封信，我想告訴你的是，我女兒今年25歲，一直是你的部落格(註：大陸稱博客)的忠實格友，但是她是漸凍人，醫學名詞為運動神經元疾病，得這種病的人手腳漸漸不能動彈，語言也漸漸講不清楚，最後將會導致全身不能活動，也講不出話來，只剩下眼睛可以眨，然後將邁向死亡。前一個月，她還能坐起來上網看電腦，你的部落格裡的每一篇文章，她都會看，而且看了都很感動，也常與我提起。我們家是單親家庭，只有我與我的女兒，還有一個小兒子。

在開始得病時，我們母女哭成一團，到現在，我們的眼淚都流光了，反而顯得沒有那麼傷心。最近，我女兒已經不能坐起，講話已經不太清楚，但我還是聽得懂，每次都是我唸你部落格的文章給她聽。不好意思，我從你的部落格裡知道你的email信箱。寫這封信的意思是，我女兒想問你一個問題，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回答？她的問題是，在她這種狀況，對於人生的補償，還能做些什麼事？要怎樣去做？從你的部落格裡得知，你的身體也不太好，非常抱歉打擾你。我的女兒叫小婷。

------陳媽媽啟

在剛看完這封信的時候，我傻住了，思想經過久久的一段停滯，只是由空白取代，不曉得自己有什麼能力來回答這個問題？小婷所經歷的痛苦是我從未經歷或想像過的，一個每天只能躺著看天花板的女孩，在還未踏進這個表面繁華的社會時，即將面對殘忍的死亡。想了幾天，我寫了下面這封email給陳媽媽：

陳媽媽；

    請你轉告小婷，我來自內心的感覺，以及想講出來的話，我不用”感動”或者”悲傷”這種過於煽情的字眼，來形容我的感覺，我只希望自己能夠化作一隻蝴蝶，飛到她的耳際，飛到她的眼前，低聲細語的說給她聽、舞給她看。

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是一種奇蹟，生老病死是人生的一種過程，誰都會死，大部份的人都是飽受折磨而死，只有少數的幸運兒在睡夢中不知不覺的自然就會過去。我常想我在死去以前，一定要告訴那些曾經關懷過我的朋友，我有多麼的愛她(他)們，告訴那些我曾經仇恨過的朋友，我願意說一千個抱歉，如果她(他)們肯原諒我的話。我期望媽媽的待勞，用信件、email、電話….等來完成這些心願。

我希望媽媽能讀我最喜歡的，還沒有讀過的書給我聽，我將嘗試記住每一段像旋律一樣輕脆的文字，我將學會作夢，不管是晚上，不論是白天，我將與這些文字一齊飛舞至海邊、到天邊；我將騎著星星，到宇宙的每一個角落，去找尋傳說中的外星人世界；我將學會坐在彩虹上來看這個大地，學會像老鷹一樣的飛翔技術。醒著的時候，我將學會傾聽所有的聲音，辨別所有的思想，分辨季節的變化，學會在上帝的腳邊禱告，祈禱上帝引領我到天堂的道路，甚至事先讓我窺見天堂的影子。

我將期望媽媽經常握著我的手，傳導母親的溫暖，也將我永遠感念的心，透過手與手之間的對話，告訴我的媽媽，我將在未來的好幾個世紀，都會來做媽媽的女兒。我將告訴母親，不必害怕，天堂會迎接我，我的弟弟將會陪母親走完這一生，我會在天堂裡迎接妳(你)們，在天堂裡重溫一個快樂的家。

當我完全不能動、不能說，甚至不能思想，快要不能呼吸的時候，我不祈求任何以插管等的協助維生以展緩我的生命，我只希望在最後的那個清醒的剎那，向媽媽表示謝意，然後讓自己淡淡的睡去，即刻進入夢中，然後翱翔在天際，也許會回頭再看這個大地一眼。

----------李常生  敬啟

信寄出去了，快一年了都沒有接到回信，最近接到陳媽媽的簡短的一封emai，說到：李先生，小婷已於近期過逝，死前清醒時，我還聽得懂她所說的話時，她曾經告訴我，感謝李先生，小婷已學會了做夢------陳媽媽。

這回看完信，我又愣住了，好幾天不願意多說話，經過一番思考，我又寫了一封信給陳媽媽，做為這個事件的結語。

陳媽媽；

    收到妳的信的那個晚上，我在夢中學會像小婷一樣的飛翔，飛到雲裡，飛到星星上，飛到浩瀚的宇宙中，隨著小婷的足跡，經歷過她所看過的每一件事物，體驗過她曾思考過的每一個片段，我看過她翩翩起舞的樣子，聽她唱過的每一首歌。

    她的夢想已經得到了回報，我在伊甸園裡看著她閃亮的眼睛，感覺到她對母親感恩的眼神，她正努力的想建立一個家，等著有一天妳與她的小弟去住，共同享受一段美麗的、永恆的生活。小婷是一個上帝喜歡的女孩，她在離開以前對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一絲恨意，她已經在夢中走完這個世界，聽到了世界所有的呢喃，看完這個世界所有的喜悅，在離開時，她駕著一堆文字與智慧所組合成的馬車，向上帝所指引的伊甸園飛舞而去，身上還放出光芒。

    妳幸運有著這樣的一個可愛的女兒，我也幸運能夠知道小婷的故事，妳我都將在夢中時時看得到她，那靈慧的眼神，那完美的如天使般的身影，我們將因此而歡喜，在夢中不斷的綻開最甜美的笑容。

----------李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