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起點》Chapter 16.3

比賽的結果是怎樣，我已經不在乎了，甚至也不記得了。只記得我和他互相凝視的沉默，只記得回程時我伏在梓琳的肩上哭了很久，似乎想把這四年來壓抑的一併渲泄出來。晚上，我們仨聚在子瑄家聊了很久，關於過去、關於現在，卻不敢提及未來，那一片白茫茫的國度。敢於回頭探索過去的軌道，卻不敢展開一條新的軌跡，因為那掌握不了的飄浮影子，刻印了許多放不下的名字。

我突然想起小時候爸爸說的關於幸福起點的故事，為甚麼老頭兒，面對每塊原木帶來的未知，總能充溢著微笑探索的勇氣，甚至面對死亡也能視之為幸福的起點？究竟我是否真的能拿捏到這故事背後的真締，究竟幸福是什麼？我愈來愈模糊，也變得不懂了。

接下來的數天時光還是一樣輪轉，我又回復正常的生活步伐，也許讓自己投進忙碌中才能減少胡思亂想的時間。比賽的事宜大家都默契地不提及，我知道他們是不想觸及我的痛處，只是他們不說，不代表我自己不去想。爸爸更提議讓我去旅行散心，可是被我拒絕了，因為只要心仍想著，我根本不能享受當中的快樂，結果只會是牛嚼牡丹，浪費時間。

不過也許是我忽略了人跟人之間除了有命定的交接，也有外界人士有心無意的拉攏，而我萬萬想不到這個中間人竟是她。當我正欲走入學院，突然被遠方的呼叫聲止住了腳步，Angela跑到我跟前扶著牆喘息，看她喘氣的程度應該是很急忙的趕過來，眼神中不斷飄過一抹又一抹的焦慮。「唐果，阿峰...不見了。」Angela拉著我，有點語無論次，「他發著高燒...我去買藥，他就不見了，手機也沒有帶。」

我安撫著她，「再怎麼說阿峰自己也是醫生，他應該清楚自己的狀況不會隨處走動，你找清楚沒有？」Angela連連點頭，那個傻瓜怎麼當醫生的，病了還玩失蹤。我看著眼前人疑惑一片，「唉！你來找我也沒有用，他不會來找我的，你是他女朋友，不是更清楚他的去向嗎？」

Angela慌忙的搖頭擺手，「不是啊！你誤會了，我們只是學長和學妹的關系，不是情侶。我老是鬧著他，是因為我...我喜歡他的同房同學，希望他可以幫我。」Angela滿臉通紅，突然想起什麼又抬起頭來，「我感覺你會知道阿峰去了那裡，他昏昏沉沉時一直喊著你的名字，你會知道的，對不對？拜托你去找找他，他病得很厲害又不願吃藥。」聽到眼前人親口否認，我不是應該開心的嗎，為什麼會有股莫名的感覺產生呢？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快點去找他，我怕他會出事。」Angela見我不為所動，繼續游說。「可是我根本就不知道他去了那裡，香港那麼大怎麼找？」我凝神望著馬路上飛馳的車輛，腦海不斷飛略過和阿峰經歷過的點點滴滴，百般滋味在心頭。

「當然不是盲目的找，你想想他有沒有很喜歡去的地方，又或是什麼秘密基地。」聽到Angela的話，我的腦海不自覺想到起阿峰所說的讓心休息的地方，難道他在那裡！「要不然我寫地址給你，你自己去那兒碰碰運氣。」想到阿峰的眼神，他應該不想看到我。

Angela連連擺手，「地方是你想到，當然是你去找，而且我想只有你才能打開他的心，讓他吃藥。雖然我不知道你們的事，但自從那天比賽後，阿峰就變得怪怪的，他那麼在乎你討不討厭他，就代表你在他心中有著很特別的地位。」Angela把藥塞進我手中，並把我推進計程車內，還預付了1仟塊車資。

已經有四年沒有踏足這兒，沿路的景致都變回陌生，也許應該說我從來沒有嘗試跟他們混熟吧！自行車鋪仍在，只是老闆變成一個年輕的小伙子，口中含著一根煙，沒有了四年前的親切感。還記得和老闆的一番對話和他對我跟阿峰的觀感，要是他知道我們依然是沒有在一齊，不知會不會又說可惜，還是會說我們已經沒有了情侶的感覺。我甩甩頭，拋開這些無聊的想法，嘗試憑久遠的回憶尋回那棵大樹，可悲的是我右繞右轉，手口並用的詢問村民也找不到那個讓心休息的地方。唉！還說寫地址給Angela，自己根本就不清不楚，我懊惱的沿著街道走著。

就在我絕望得快要放棄時，終於看到了命運的曙光。我記得阿峰的房間是看到那個地方，於是我立刻向窗瞧著的方向出發。終於皇天不負有心人，不但看到了大樹也找到目標人物。躺在樹下的人閉著眼睛，因為發燒的關系憔悴的臉泛紅，呼吸也不太平順。我皺著眉看著阿峰，還說是醫生，完全不注意自己的身體，病成這樣子還跑來吹風。

我搖了阿峰一下，「別煩，走開！」他連眼都沒睜開，一把甩開我的手。我沒有理會他，轉移撫著他的額頭熱得燙手，「起來吃藥，你不吃藥，病不會好的。」我好言相勸。「都說了不吃，你煩不煩啊！」阿峰睜開眼瞪著我，瞬間轉成訝異，不過之後又別轉頭閉上眼睛。「不要這樣，先吃藥吧！作為醫生怎麼可以這樣的，那你將來怎樣說服病人服藥？」我長大至今也沒有如此耐著性子勸人吃藥，這個人竟然無動於中。

「豈有此理，林若峰我警告你快點起來起藥！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子讓很多人很擔心，Angela突地跑來學院找我，為了找你我不但沒出席堂考，而且還...算了，你這個人真的很過份！」我狠狠的拉起阿峰。猜不到他憤然的拉開我的手，「我從來沒有要求你們來找我，缺席堂考是你自己的決定不是我逼你的。」阿峰冷然的盯著我，「幹嘛來找我？我的事跟你沒關系，我不需要一個討厭自己的人來可憐！」

「你...」我看著他，明明應該很生氣，卻被一股澎脹著的酸楚感所掩蓋。「不管怎樣，先吃藥吧！就當是為了叔叔、姨姨還有在天上守護著你的姊姊，難道你想他們為你擔心嗎？」果然搬出家人，尤其是阿峰的姊姊，剛才跋扈的氣勢立刻弱了下來，我立刻把藥和水放到他手上，「你吃完藥，我就會走，」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望著眼前人，「從此也不會騷擾你的人生。」既然他這麼痛恨我，解釋已經於事無補，放開也許才是對我對他最好的決定。

阿峰聽到我的話愣了一陣，他沉默的吃完了藥，而我也站起來離開。「為甚麼，為什麼你連說一句假話來欺騙我都不願意？我覺得我更像在騷擾你人生的人，由認識你開始，我那份自信心和好不容易築起的防護牆就在你跟前漸漸瓦解。我不是神，只是一個普通人，也渴望被擁抱，可是我發覺無論怎樣努力，你對我總是隔著一面牆，到了某一個範圍你就拒絕前進。」聽到阿峰的話，我不由自主的停了步。「你問問自己認識我以後，你有沒有主動打過電話給我？在醫院裡，自己明明很辛苦還把我推給Chole；梓琳來找我修電腦，你又把我推出去；在會場內我拉著Angela你又一點反應都沒有，甚至連改稱呼你都一臉不願意的樣子，你的淡然，不置可否的態度讓我不知道你的心到底有沒有一點我的位置！」

在毫無預料之際，突如其來面對阿峰連番的陳述，我有種很無力的感覺。由於背對著他，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感到阿峰帶病的語速在歇欺底里下的喘著，平常精神奕奕的他，此刻不但如洩氣的皮球般，同時因為生病的關系散著無助的困苦和軟弱。「你知道四年前為甚麼我會這麼突然的離開嗎？

「那是因為媽媽在飛機上心臟病發作折回英國，坐在手術室門外那一刻我是多麼彷徨無措，你說過無論發生什麼事都會陪在我身邊，那刻你到底在那裡？你甚至連機場也不願意來。這四年內我是用什麼心情渡過，你懂嗎？」阿峰的語氣和道出的事實讓我的淚不停的淌著，他生氣是應該的，是我答應了他的事全都沒兌現，是我害他充滿期望又抱回滿懷的失望、是我以為一意孤行的為他著想卻原來狠狠傷害了他。也許從頭到尾我所認定的想法都是錯誤，相反我應該陪著他面對。

「伯母...伯母現在怎樣了？」我哽咽著問，心中滿是說不盡的內疚。

「她現在很愉快的和爸爸在英國生活著。」阿峰沉著氣回答。

我索了索鼻子，「對不起。我知道你很生氣，現在說什麼也沒有用，你也不會原諒我了。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從來都沒有討厭你，一點都沒有，也沒有可憐你，我只是...只是擔心你不吃藥身體會撐不住。」我想了一想不太放心，轉身走向阿峰，「我還是先送你回家，在這吹著風只會讓病情更嚴重。」

「唐果，你到底想怎樣？我待在那裡關你什麼事，我已經如你所願吃了藥，你走吧。」看見阿峰微微泛紅的眼眶，我的心揪得很緊很緊，來到這刻我才發現他一直默默承受著我給他帶來的無心傷害。

我強忍著又要湧出的淚，「不！你要先回家。」我緊緊拉著他的手，雖然現在履行四年前承諾的事有點遲，但之後無論阿峰發生什麼事，我都要陪在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