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郭新來的外傭又要走了。那天南西要走的時候，明明兩人都不滿意對方，可是竟顯得依依不捨。南西淚眼婆娑，說如果找不到下一個雇主，她願意回來。老郭也說歡迎她回來，還送給她一個品質不錯的旅行箱。主僕倆有情有義，我在一旁都看傻眼了。等南西走了，我問老郭如果南西真要回來呢？老郭說：“敬謝不敏。”

南西是印尼人，已經來臺灣兩次了，普通話說的還不錯，也很健談，一抽空就跟我說話。她十三歲就結婚，生了四個小孩，為了改善家計，讓兒女完成學業，才迫不得已遠度重洋來臺灣幫傭；她在前一個雇主家時，工作辛苦，還吃不好、睡不好，一年來就瘦了十公斤。

我聽了唏噓不已，很同情也很無奈。眼看著她在老郭家也是一整天都不得閒，晚上還要數度起床扶郭媽媽上廁所，我也感覺心酸。有時覺得老郭對她的要求有些嚴苛，都忍不住挺身而出幫她說些話。南西似乎也發現我是個爛好人，她人很勤快，家務活無可挑剔，但要照顧郭媽媽好像很為難

，每次要幫郭媽媽做啥事，總會可憐兮兮的看我一眼。因為老郭再三告誡我，不能對外傭太好，會壞了主僕之間的規矩，搞得我十分為難，幫也不是，不幫也不是，三個人的關係異常緊張。

南西走後，我跟老郭的互動反倒輕鬆下來。我畢竟是義務幫忙，老郭也不好要求我，而且我還算善解人意，洗洗碗、收收垃圾等小事，倒也襯職。照顧失智老人真的很辛苦，特別老郭責任感重，護母心切，不容許自己有半點疏忽，別說外傭感覺吃力，我在一旁看了壓力都很大。比如她天天給郭郭媽媽洗澡，還要用沐浴乳柔搓，難怪她媽媽皮膚乾燥發癢，身上都抓出好多紅點子。再加上浴室濕滑，每次洗澡都危險萬分。我說冬天不需要每天洗，或者局部擦洗一下也就夠了，更不需要天天都要用沐浴乳。這可不是我信口胡說，都是聽醫生說的，以防止冬季乾燥症。可是老郭還是很堅持，我很同情也很無奈。

算了吧，我只是個旁觀者，即便身曆其境，我也不能決定別人該怎麼做或怎麼活。是啊，我們不也都是在自己的生活困境裏掙扎不出嗎？我能幫老郭多少算多少，或者僅僅只是相互調侃取樂，日子也就顯得不是那麼糟。所以我陪伴著她們母女二人，看日升日落，看歲月如死水一灘。有時反復看著電視新聞因不景氣傳遞出來各種不愉快的消息，也覺得自己杞人憂天快生病了。有時坐在老郭家那據說十幾萬的按摩椅上，槌搥背、捏捏腰，告訴自己身心都要放輕鬆，這時候得過且過未必不是一種最好的生活狀態。

或者吃吃喝喝吧。老郭總會炫耀似的把她家好吃好喝的都拿出來，我也毫不客氣又吃又喝。有天她問我要不要吃人參片？吃那幹啥呢？她說可以補氣。我說：“不補了，我已經一肚子氣了。”而這鼓氣究竟是往上提升還是向下沉淪呢？

儘管日復一日，未來還真是個謎。

終於把老郭的妹妹從大陸盼回來了，就算不是功成身退，也可以禮成告終了。我把東西收拾好要回家，她妹妹問我：“妳什麼時候還能過來幫忙呢？”我我我……再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