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向不擅打扮，倒也不是個性保守，年輕的時候反而是因為叛逆性。記得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舞會是在高二那年，我當晚穿著軍訓衣裙也就罷了，還腳趿拖鞋，主人是我的好朋友，當她興高彩烈像只花蝴蝶般跑過來迎接我時，整個臉都變了顏色，拉我到一邊，小聲責怪我：「拜託，妳怎麼穿這樣，讓我好沒面子！」我倒也無所謂，自己拿了杯紅茶，就識相的站到角落去。
　那晚參加舞會的才十幾個人，但因為空間不大，燈光又昏昏暗暗，人影相互交錯，顯得十分擁擠。大部份女生都站在牆邊，等著男生來邀舞。我也是其中一個，而且看每個人都花枝招展的，唯我一身卡其色調，不像壁花，倒很像一隻壁虎；再加上一臉旁若無人，我就算定絕對沒有人會來邀我。可能因此反而形成一種特色，很意外的邀我跳舞的還特別多；事後據說那晚很多人還對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其實我並不是故意要與眾不同，而是在我十五六歲那種年紀，耍個性可比愛漂亮重要的多，而且還深受重視外表必定缺乏內涵的影響。比如說下雨天撐傘，除了黑傘，絕對不撐花傘，因為花花綠綠的很騷也很俗氣；穿衣服也如此，我特別喜歡穿制服，很方便又不需多費心，我通常一早穿去學校到晚上洗澡才換掉。若是平常我媽幫我買一些有蕾絲邊和很孩子氣的衣服，硬逼著我穿上，我不但會坐立難安渾身都不自在，還羞愧的要遮遮掩掩，生怕引起別人的注意。那就別提要像胭脂俗粉般招搖過街，更是打從心裏嗤之以鼻。
　 上了大學以後，一件普通上衣和牛仔褲就是大學生最平常的穿著，要不素衣深色裙，總之在別人眼光也算是不大修邊幅的人。不過那應該是學生的特權，真正成為上班族那天，思量起以貌取人的現實環境，也不得不為媚俗著實費了一點心，挑了一套像樣的衣裙，甚至還穿起很少穿的高跟鞋，很正式先到人事室報到。那天我印象非常深刻，可能是初到一個陌生的環境，壓力大也很緊張，又很不習慣身上的衣服，再加上穿著高跟鞋，更是舉步維艱。一天下來，當我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出大門，刺剌剌的陽光迎面而來，我只覺得眼也花了，心也乏了，只想趕快回家換掉這一身難受的裝扮。我心慌意亂的站在路口攔計程車，一輛車停下來，我很本能要去開它的後車門，卻怎麼都打不開，我敲著車門正準備要質問司機，卻發現車子的主人正以一種愕然的表情看著我，我才發現那不是一輛計程車，而是自用轎車遇到紅燈，剛好停在我前面。可見當時我那身裝扮，可把我折騰的有點神智不清了。
　還好，後來我發現我們辦公室的女生，一個比一個還要名士派，不但絕少打扮，有時還十分邋遢，我還算是像樣的。於是一路混跡下來，我還是執著以素面相見，偶而打扮一下，聽聞別人的讚美，我雖不再像以前自命清高般，彷佛遭到奇恥大辱，但仍有些許不自在。慢慢社會人士當久了，也逐漸社會化，在別人的好意勸說下，就算仍不化妝，也會為所謂顯示社交禮貌擦點口紅，讓自己看起來比較有精神；後來又畫起眉毛，甚至還打上淡淡的粉底霜。久而久之成為習慣，以前是不為，現在反倒不能不為。
　有天和幾個年齡相彷的朋友聊天，有一個說起某種品牌的口紅不錯，可以持久，滋潤性也相當好。說完，她突然很感慨的說：「現在不擦點口紅，一張臉就像黃臉婆，根本都不敢出門。」這幾句話彷佛醍醐灌頂，我整個人恍然大悟，看看這些幾乎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平常我們並不避談年齡，但在那一刻我可是深切感受到，原來我們都不年輕了！
　想當年自己堅持素面與人相見，那是因為還年輕，即使不擦口紅，唇色也紅潤豐美，不必靠裝扮，皮膚也緊實有光，渾身煥發出自然青春的氣息，純真真的就是美。現在年紀逐漸老大，唯一的那麼一點徐娘半老的風韻，竟連本色也都撐不起來。所以不畫眉毛，面目就顯得模糊；不擦口紅，臉色就顯得憔悴。現在即使還是不習慣塗上眼影，刷起腮紅，或是在臉上如上漆般，堆起一層層厚厚的粉。但誰知道幾年過後，一旦青春的面貌更加模糊難辨，我是不是也會嘗試著濃妝豔抹？
　或許是想抓住一點青春的尾巴，也或者想要遮掩掉歲月的痕跡。雖然深知青春有如小鳥飛去，頂多只剩下腦海中一個模糊的影子。但就像當初年少輕狂時的堅持，根本經不起時間的考驗，即使所在意和精雕細琢刻意打造的，也只不過是青春的影子，映照更加沧桑的面目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