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終於成功了嗎？」

「終於成功了，總裁。」

西裝筆挺的年輕人，恭恭敬敬地站在大桌前。在桌後面坐著的，是一個滿臉皺紋，一頭白髮的老年人。

老年人看著年輕人送來的數位板，言語中盡是興奮之情。

「但是這上面說，不能夠去到未來，是什麼意思？」

「因為尚未發生，總裁……」年輕人回答：「經過不斷重複的實驗發現，我們現在所處的時光，已經是時間軸裡的最先端了。在這軸上，未來的一切尚未發生，自然也沒有辦法去了。」

「嗯……」老年人若有所悟地道：「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沒有未來的人，乘著時光機器來看我們了。」

「總裁英明，正是如此。」

「很好……」雖然有些遺憾，但老年人還是十分歡喜：「我花了畢生心血，終於能在有生之年，親眼看到時光機器的完成……兒啊，我什麼時候可以親自去乘坐？」

「只要醫生同意，隨時可以。」

二、

無限未來科技集團本部。

老年人坐在高級轎車中，在經過自己企業的牌匾下時，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

「無限未來……」老年人喃喃自語：「因為還沒發生，所以可能無限吧？」

年輕人坐在身旁，說道：「集團能研發出時光機，已經很了不起了，等到記者會一開，集團所有相關的公司股票，肯定會漲上好幾倍哩。」

「我年紀已經這麼大了，股票再漲幾倍，對我來說，也沒有多大意義。能在死前看到時光機誕生，才是我最大的心願。如今你給集團立了大功，總裁的位置，也可以交給你了……」

「這個不急……」

車子轉進建築物後方山坡下的一處神秘隧道入口，這也是科技集團實驗室的入口。為了保護重要的智慧財產不外洩，科技集團所有的實驗室，幾乎都集中在這深入山腹下三十公尺，以人工鑿空，總地板面積達數千立方公尺空間內。

車行經過重重關卡，又轉搭一部高速電梯，兩人這才到達此次執行時光旅行專案的實驗室。門口早有一堆身穿工作服的實驗室科學家列隊歡迎。

「總裁好……」

戴著金邊眼鏡的首席科學家，帶著眾人熱情鼓掌。

老年人微笑道：「各位幹得好，集團不會虧待大家的……」走到人群的盡頭，老年人眼尖，發現一個熟面孔。

「錢教授？」

那個叫錢教授的也是個老頭子，臉色尷尬，不敢直視老年人。

「錢教授，你不是說，時光旅行是絕對不可能的嗎？」

老年人失聲叫道：「我在我的實驗室裡養了你三十年，前前後後花了我多少經費？結果除了一堆上不了檯面的沒用東西，你給了我什麼？『不可能』三個字，不是嗎？」

錢教授欲言又止，終是沒說出話來。

老年人怒道：「這個老傢伙怎麼還在這裡？是誰讓他進來的？」眾人面面相覷，無人搭腔。

年輕人上前，溫言道：「是我留他下來的。錢教授雖然沒做出時光機器來，但他之前的研究，確實奠定了幾項重要的基礎。也是有了他的協助，才有今天的成功。」

「哼……」當年的事情，老年人依然耿耿於懷，但想：「讓他親眼瞧見時光機器的成功，也不失為一個羞辱他的方法。」說道：「叫他來幫我操作。」

年輕人與首席科學家交頭接耳一番。科學家頷首同意，叫過錢教授與其他幾個人，下去準備。

「您教過我的……」年輕人在老年人的耳邊低聲說道：「只要能夠達到最後的目的，過程不必計較太多，不是嗎？」

老年人微笑，稍展怒容。

三、

時光機器給人的第一印象，是一具架在環型軌道上的磁浮車廂。像是磁浮電車的縮小版，也像是遊樂園的雲霄飛車。但車廂是完全密封的，軌道也是密封的管狀物。軌道的直徑超過三千公尺，以因應時光機對速度的要求。所以在實驗室中只能看到其中一段，其餘的大都深入地底。

「啟動之後，我們會先將整段軌道與時光機全部磁化，以達到反重力目的，這一部分瞬間電力要求是兩千萬千瓦，相當於整個三峽大壩總裝機的發電量。」科學家給老年人先作簡報：「同時軌道內的空氣也會抽光，然後以電力脈衝，不斷給時光機加速，預計在三分鐘之後，就能達到光速。」

老年人問道：「不是物體的速度越接近光速，物體的質量就會越趨於無限大嗎？」說著，看了錢教授一眼。

「關於這一點，我們已經突破了。」首席科學家笑道：「因為經費限制，所有科學家都以相對論、量子力學作為理論基礎。但理論畢竟只是理論，不一樣的理論基礎也可能導出相同的結果。再說，粒子的運動物理性質，畢竟與傳統物理性質不一樣，我們總不能乘坐粒子，來作時光旅行吧！」

老年人大笑，連稱「不錯」，再看那錢教授臉色鐵青，始終不發一言，心中有著無比的快感。

　　首席科學家接著說明道：「不過每次使用時光機所需能量太大的缺點，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夠改進。例如總裁這次想要回到五十年前的大學時期，單趟時光機預計就要運作兩百分鐘以上，將耗費電力達兩千萬度，執行副總裁說，得找到相關經費，才能再進行下次的時光旅行。」

　　老年人沉吟道：「這也是值得顧慮的……以後這件案子，就讓副總裁全權負責，以他的決策執行吧。」

　　這麼大的集團，可不能空口無憑。老年人話一說完，一旁立刻有人遞上無線數位板，讓他簽名……

　　四、

　　老年人坐在時光機裡，一旁醫護人員在他身上裝上許多監測儀器，頭上也戴上了特殊儀器膠盔。

　　「因為速度太快，身體無法承受這麼多G力。所以我們發展出休眠的方法，在儀器的監控下，一到達目的地，才會慢慢甦醒過來，減去旅途中的不舒服。」首席科學家在一旁解釋：「而且以特殊聲波催眠腦波，安全性非常高。」

　　老年人道：「我懂了……」

　　艙門緩緩關上，各項儀器一一開啟，紅的，綠的，藍的燈光也逐一亮起。老年人透過艙門的小窗口，看著外頭的景物，心中百感交集。尤其看到兒子對著他擺出勝利的手勢，更覺得有子長成，能繼承一身志業，夫復何求？

　　「倒數十秒，九……八……」

　　隨著倒數的時間越來越近，老年人的視線越模糊，眼皮也越來越重，隨即沉沉睡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正如那首席科學家說的，老年人慢慢甦醒過來。他張開眼睛，第一件事便是打開艙門，看看外面的景象。他原本懷疑，五十年前的實驗室，甚至他的公司都還沒開始，時光機將處在何處？

　　答案揭曉，整間地下實驗室顯然都因為是時光機器的一部分，所以一起回到了過去。只是實驗室中空無一人，部分儀器甚至兀自運作著。

　　走出實驗室，出了隧道口，放眼望去，老年人不禁潸然淚下。原來眼前是一片空地，遠遠地路旁才有幾幢平房。老年人找到一家便利商店，拿起販賣的報紙，上頭印的日期果然是五十年前的某月某日。

　　「任何的干擾，都有可能改變過去，進而影響你所處的現在。切記……」

　　老年人沒忘了科學家的千叮萬囑，老老實實地做一個旁觀者，除非必要，他甚至不說一句話，不摸任何一樣東西。

　　他還有好多東西想看，而眼前的一切，就與他腦海中模糊而遙遠的記憶，幾乎一模一樣……

　　五、

　　「目前情況如何？」

　　儀器八年來已經實驗超過三萬次，絕對沒有問題。只是……」

　　「只是什麼？」

　　「總裁醒過來之後，沒關係吧？」

　　「他醒過來之後，我就能立刻接任總裁了，到時候，你說有什麼關係。」

　　「是。」

　　「你這套啟發深沉記憶，讀取腦波的『愛麗絲虛擬夢幻實境』機，我已經接洽談妥七國權利了，就差總裁簽字而已。」透過玻璃窗，年輕人看著時光機裡老年人安祥入睡的面容：「爸，我這樣做也是不得已的，為了研究時光機，集團的負債已經超過資產，要是讓其他的股東知道了，我們家族的地位不保。玩具才是真正賺錢的產品。」

　　「仔細監控總裁的夢境，他要是拿了什麼東西，碰傷了哪裡，別忘了都要給他弄上去。」

　　老年人的腦波訊號轉換成各種視訊，顯現在十六台監視器上，各監視器的畫面略有不同，現場人員持續解讀著。

　　「這些程序已得到ISO認證，不會有問題的。」

　　「那就好。」

　　年輕人慢慢走出實驗室，帶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