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從前

     夜漸深，燈將殘，望著熟悉的容顏，深情凝望著你，依然不語 ---- 。

     雖然，每次我總是如此看著你，希望你能多看我一眼。然而，任我付出再多的努力，你仍瀟灑的回我「一樣的眼神」！

       你說，你最愛和東東玩躲貓貓的遊戲，更喜歡帶他逛街 --- 。 記得東東剛出生時，你每天騎著機車到女兒的新家去探望東東，然後一抱起軟綿綿的出生嬰孩，便頑皮地逗著東東，對他叫「阿公」，那時我們都笑你：「這孩子比你還偉大呢！」 每次東東的雙手又在空中亂揮時，你就會高興的叫著：「阮孫又在打拳了！」

      有一次，大女兒不在，你充當三小時的褓母，我怕你太累，準備接手照顧你的寶貝，那時你正專注的餵他牛奶，你瞇著眼示意要我走開，我不解風情地從你手中，要把東東接過來餵奶，沒想到你卻斥責我：「走開！你不會餵啦！」老實說，那時我真的很不是滋味，然而從你抱他餵奶的樣子，彷彿穿過時光隧道，我看到了三十二年前的你，那種初為人父的喜悅 ---- 。

     像許多奶爸一樣，你滿足地抱著「金孫」，雖然他不是我們的「內孫」，然而在你心中，卻是我們結晶的再製，骨肉的延伸，薪火的延續 --- 。生命竟是如此的奧妙，將你我的血統又再一次的「 recopy 」，到另一個屋簷下 --- 。

     也記不清是哪年的「七夕」，在朦朧月色中，我望著浩瀚星河，遙想迢迢織女星和癡情牛郎漢，是如何克服重重阻礙來到鵲橋相會？你說：「那是神話不是真的！」我說：「不管是真？是假？愛要及時！莫等閒 ---- 」我拿起你的眼鏡，幫你戴上，你半信半疑地抬頭望著銀河，似乎同意我的看法。

     回想從結婚後，拉拔孩子長大，再到兒女各得其所，一一完成學業。這幾部人生交響曲，在三十幾年中，我們並肩走過人生的嚴冬，我看到你為養家活口，日出上班，日落還做，到夜半時分，才推開房門望著酣酣大睡的孩子，不言不語，再默默地走向浴室，洗去一天的疲憊 --- 。 有幾次，老大問我說：「我好幾天沒看到爸爸了，爸爸去哪裡？」 我微笑地摸著她的頭說：「傻孩子！爸爸每天都有回來啊！只不過隔天你要上學，所以早點睡覺就看不到晚睡的爸爸呀！」

     「一年容易又秋天 」、「月到中秋分外明」，蕭瑟的秋風勾起了你的愛戀 --- 。那年，老大六歲，老二四歲，老三還在學走路，你推著嬰兒車，帶著三個孩子和我，一起到公園賞月，你在草地上鋪著塑膠布，讓孩子坐在上面，然後拿起刀片削梨子，看你切得薄薄的，再一片片塞到孩子的嘴巴裡，像極了「母鳥餵小鳥」的細心呵護。我笑著對你說：「你的前世，說不定就是個女人？不然你這麼大男人主義的人，吃喝都由我伺候，怎麼有可能會削水果給孩子吃？更何況我從未吃過你削的水果唷！」 只見你開心地笑了，卻不想多說什麼？ 那一夜，我們給孩子們點上仙女棒，任孩子在中秋的夜空中，一閃一閃點亮希望之火，美麗的容顏，歡喜的笑靨，此起彼落，盪漾在我們的腦海裡 ---- 。

     每到中秋就撩起你愛吃月餅的渴望，我明知道你不能多食，可是，當你撕開塑膠膜，歡喜地享受甜美的綠豆椪時，我再也不忍阻止你的慾望，把醫師的叮嚀拋諸腦後，誠懇的向『天』要一點愛：「這僅是他小小的渴望 ---- 就成全他吧！」

      幾十年來，你的率性依舊，想做什麼就作什麼？你常自豪的說：「我的個性一向最阿莎力！」家中的瑣碎小事全由我處理。所以，管教孩子你從不插手，直到老三在唸小學四年級時，有一次被你發現月考考得一蹋糊塗，你氣得火冒三丈，拿起衣架子在他瘦弱的腿上，狠狠的抽打了幾下，孩子泣不成聲，頂嘴抱怨說：「爸爸偏心疼女生，只打男生！」 我忍不住抱住老三，深怕你一氣之下，將他打成重傷！畢竟，他還小，考試不能代表孩子的全部啊！更何況他是我們盼了好久的恩賜，你怎忍心傷害他呢？在抽噎聲中，我極力安撫孩子的情緒。而一回頭，卻瞥見你泛紅的眼眶，在晶瑩的淚光裡閃爍，我知道 --- 你希望：「孩子讀好書，將來不要步你後塵！」

      這些幼鳥們一個個飛進飛出的，有的成家立業又攜家帶眷的飛來向你請安，有的還是形單影隻地尋覓她的另一半 ---- 。歲月無情地在你我的臉上，鐫刻了一道道生命的軌跡，當我從你手中拿著曉鏡，歡喜的為你染上黑髮，我才驚覺到「我們老了！」歲月真的不饒人啊！越仔細數著魚尾紋，有趣的是永遠只有增加沒有減少 --- ！

上帝最公平的地方，就是無論貧富貴賤都逃離不了生命的週期。

從你英俊瀟灑的翩翩美少年，與我這個來自鄉下，未見世面的女孩，媒妁之言將你我鎖在一起，並肩走過無數個春夏秋冬。曾幾何時，牆上的那對紅燭，曾經照耀年輕的洞房，為我們互相眷戀地照著來時、去路 ----- 。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燭光下，我緊握住你冰冷的雙手，竟是最後的溫柔；輕喚你，為你添上衣服，不要着涼 --- 。

  如果再回到從前，還要與你相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