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珠聯璧合

第十一章•福兮禍依

羋煦裝了一口好假牙，吃東西並無困難，不過孝女賢媳們送上來的珍饈實在太多，每樣只能淺嚐即止。可是對於趙孝呈上的蒸蛋，她一嚐便兩眼放光，唏哩呼嚕吃了個碗底朝天，咂咂舌頭問道：「還有嗎？」。

趙孝連忙又盛了一碗端上，可是羋煦並沒有繼續享用，而是叫長孫姬宇來吃，如果有什麼最好的東西，她從來就一定要給他一份。

姬宇舀了一勺蒸蛋送入口中，驀然一股熟悉卻久違了的滋味充滿齒頰之間，他整個人僵住了，如遭雷擊，因為那正是天下獨一無二、絕無分號的兩千兩百多年之後的姬府十大名菜之首：「第九交響蛋」！姬宇明白眼前這一碗蒸蛋並不是小鳳兒做的，不是因為時代不同而食材略有出入，而是因為這碗蒸蛋缺了股靈氣。不過；雖然滋味差了點，但手法百分之百是小鳳兒的獨門絕活，絕對錯不了。

姬宇紅著眼，哽咽地問道：「孝兒，這蒸蛋的烹飪之法，你是由何處學來的？」。

趙孝見姬宇模樣異常，頗為吃驚，誠惶誠恐地答道：「稟告父皇，這道菜的料理秘訣由兒臣親娘皇太妃所授。」。

姬宇又問道：「這道菜可有個名稱？」。

趙孝答道：「有，叫做『第九交響蛋』…不過兒臣一直不明白這名字的寓意由來…」。

姬宇走上前緊緊將趙孝摟在懷裡，熱淚盈眶，良久無言。一會兒他鬆開了趙孝，不好意思地對看傻了的眾人說道：「這蒸蛋…實在太好吃了…」。

其實早在三年前，當姬宇見到親家送來的結婚信物「受命於天，既壽永昌」玉璽之時，便已知道這方玉璽是雅典娜三世的曾外婆蓋亞的傑作。因為十七年前藺相如完璧歸趙之時，玉璽還只是和氏璧，而在這段期間能將和氏璧刻成六十二年之後才會出現的傳國玉璽的人，就只有來自未來的蓋亞，否則其他人又怎能知道和氏璧將會變成什麼樣子？

可是蓋亞會是陳香鳳嗎？這件事依然沒有答案，因為兩千多年來見過傳國玉璽的人不在少數，更何況公元1980年傳國玉璽在澳門南灣被發現後，媒體廣為報導，刊載了玉璽的各種角度清晰照片，那知道的人就更多了。

照說姬家桐與陳香鳳之所以能做時空穿越，那是因為姬家桐的刻意安排，更是因為藉由傳國玉璽與隨侯珠做為轉移的媒介。而且像傳國玉璽與隨侯珠這麼高強度的光子晶體物質，雖不敢說一定絕無僅有，卻也並未聽說過另有發現。若說還有另一個人能以相同的方式穿越時空，那也未免巧合得太過了，除非還有其他穿越時空的方式，但姬宇實在想像不出來還能有什麼其他的可能。因此蓋亞就是陳香鳳，才是最合理的推論。

本來姬宇已認定陳香鳳來過這個時代，化身為大牆莊祖師；墨子的夫人；瑤姬，而瑤姬已經在一百多年前就死了，因此他一直排斥“另一個”時空旅行者蓋亞是陳香鳳的可能性。可是；姬宇在兩年前，發現隨著自己在天人大道上邁入第四重天，生理老化的現象竟然停止了，也就是他已成為長生不老之身。那麼既然自己證明了人類確實能夠長生不老，那麼瑤姬就有可能一直還活著，也就有可能瑤姬就是蓋亞。雖然姬宇會過蓋亞，知道她並沒有步上天人大道，不知道她因什麼原故而長生不老，但這是一切巧合最完美的解釋。唯一的問題是，解釋雖然完美，但卻無法證實。

現在這一碗「第九交響蛋」給出了最確切的證明，姬宇前世的妻子陳香鳳就是他今生的夫人施夷光！同時也是雅典娜三世的曾外婆蓋亞，而且還是大牆莊祖師瑤姬…天知道她還有什麼其他的身分，更不知道她在這世上已活了多久了！

……

羋煦的壽宴之後，姬宇仔細盤問了雅典娜三世與趙孝，可是他們都不知道蓋亞；或施夷光在哪裡，也問不出任何有關她的行蹤的蛛絲馬跡。姬宇獨自沉思了一天一夜，他唯一能想到的線索是十四年前看過的一份特異現象事件報告，有一個人獨力拉著三車補給雪撬往北極跑去，難道這世界上除了蓋亞還有其他人有這等能耐嗎？可是；她去北極幹嘛？

姬宇曾經在張家界的天門山之巔問了蓋亞三個問題：她從哪個時代來的？怎麼來的？來此有何目的？那時蓋亞對這些問題看來十分困惑，說她要想一想才能回答，不料這一想二十七年還沒有來告訴他答案。或許；她已隱約想到了點什麼，因此才會“回家”去找答案，而她回的那個“家”，是在北美洲西岸的半月彎！雖然這只是猜測，可是卻是姬宇唯一能想到的可能。

姬宇拿起直通皇帝兒子的專線電話，對姬大同說道：「我要借一架飛機，你叫空軍羅司令直接跟我聯絡吧！」。

在等待羅司令打電話來的同時，姬宇取下了架在座位一旁的「太阿劍」摩娑試手。他有一種直覺，在完美幸福的結局之前恐怕將橫阻空前的兇險，這件世間唯一還能增益自己不足的寶物，或許終於有用武之地了。

……

施夷光在二十世紀稱做沙加緬度(註一)的地方建立了商朝的首都，稱作「薩都」，這兒是商朝最北邊的城市，也是她所親自督造的最後一座城市。不過施夷光並沒有住在薩都，她把國家政務交給了宰相子癸，自己在西南方兩百公里路程的一處海邊小屋獨居，並交代子癸若沒啥要緊的事就別來煩她。這棟小屋座落在二十世紀稱為半月灣的地方，就分毫不差地正正蓋在她前世所居的豪宅原址上頭。

施夷光住進小屋後，可能是因為油然而生一種回到家的感覺吧？幾乎每天晚上都熟睡，而她原本是不怎麼需要睡覺的。而且或許因為與她前世的家在地球上的位置、氣候、磁場、地理、風水完全一致，她就天天作夢，夢到前世的點點滴滴，巨細無遺。三個月後，陳香鳳完全回來了。

陳香鳳…嗯，咱們還是叫她在這個世界的名字好了…施夷光恢復了前世所有的記憶，不過對於自己為什麼會來到兩千多年之前仍然莫名所以。但無論如何，她對姬家桐有絕對的信心，堅信他會契而不捨地追尋自己，即使跨越兩千多年的時空也阻攔不了，而且他已經追過來了，他就是姬宇…這不需要推論，三十三年前及二十七年前他們兩度相見時的悸動就是明證。

現在換她去找他了，施夷光打包行囊準備返回中國。可是這時傳來了壞消息，玉米莖基腐病(註二)在整個中美洲蔓延開來，使今年的收成減少了七成，而玉米是商朝唯一的糧食作物。由於商朝的人口已逼近一百三十萬，要養活這麼多人，即使大肆屠宰牲口也不夠填補糧食缺口，所以這意味著幾十萬人將會餓死。這成了一個萬鈞沉重的負擔，壓在施夷光的胸口上，讓她喘不過氣來。

這天施夷光為缺糧危機坐困愁城，五內如焚，突覺心悸暈眩，氣血上湧，一身真氣竟然無法凝聚。她哇的噴了一大口鮮血，勉力盤膝跌坐，試圖凝神調息。

要知武功練到了施夷光這種登峰造極的境界，任何疾病或毒物都不能上身，現在身體突然垮了，唯一的可能只有自身內家真氣走火入魔。

但凡最上乘的內家神功都需要依托於一套深奧的哲理，使修練者的肉體能力與心靈境界同步成長，身心合一地自然化解走火入魔的威脅。而九九玄功的哲理依據，就是道家清靜無求、沖虛自在的人生態度。所以唯有當修練者的精神修養能夠無掛無礙，達到了“大有空明”的心靈層次，才有可能將內丹火候提昇到最高境界，這是為了保護修練者的微妙限制，無法逾越。

可是在八十五年前，當時的吳琪；就是施夷光；遭到烈火劍派五長老的伏擊，身受重創，當時為了療傷救命，硬練極為霸道的烈火劍派「瓦希什塔聖火功」，以絕高的智慧硬生生地打破了九九玄功原有的限制，使得內力的進境不再受限於精神修養。自此之後，她的功力勇猛精進，迅速攀上了「天地不言」的武道巔峰。

如果施夷光能夠維持早年遊戲人間的心態，視此生如浮雲，見世間如幻影，那麼不需修道就自然暗合道家哲學，也能避免走火入魔之危。可是隨著她生下了一女一兒，對這個莽莽紅塵有了深深的牽掛，與道家精神大相逕庭，內家真氣就失了制約。而八年前施夷光為了收服土著，同時全力施展九九玄功與瓦希什塔聖火功，開啟了體內兩種真氣互相衝突的濫觴，從此漸成慣性，讓她不得不經常著意練功調理，以免走火入魔。

(註一)沙加緬度，即美國加州的Sacramento。

(註二)玉米莖基腐病是經由土壤或昆蟲傳染腐黴菌、炭疽菌、鐮刀菌的病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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