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浩瀚無涯

第二章•昊天不吊

雖然合理推論這外星裝置不至於有何危害，但為防萬一，姬宇和施夷光仍然保持高度警戒。他們互相點了點頭，雙雙騰身而起，躡空蹈虛地懸浮在離地十公尺上下的那個總閘之前。

姬宇將那根棍子插入了圓孔之中，於是立方體內部就傳出一陣嗡嗡聲，那聲音極其細微，錯非是他們兩人恐怕還沒有第三個人能夠察覺。想也知道這是某種設備啟動的聲響，這艘太空船在沉睡了不知多久之後，終於甦醒了。

不一會兒，那總閘插銷外圍現了一圈小燈，大小一致但亮度各自不同，正挨個兒依序循環閃爍著。姬宇「哦！」了一聲，道：「它好像是要咱們選一個亮度呢！」。

施夷光摸了摸立方體外牆，接口道：「嗯，大概是要演電視了吧？」，她也看出了這是塊顯示屏幕。這立方體雖然看起來像個空心箱子，箱子內則是演出舞台，實則它當然不會是空心的，而應該是立方體外表的平面是顯示屏幕，從五個方向聯合構成立體環視效果。

施夷光選了個亮度適中的燈伸手輕觸，一霎時，正如她的猜測，那立方體就大放光明，裡頭出現了立體環視畫面，那是一個外星人。

那外星人有頭、有身、有四肢，樣子十足就像個人類，只是相貌十分抱歉。它頭大身小，四肢粗短，無鬚無髮，尖嘴猴腮，大鼻孔小眼睛，還有一對豎著老高的招風耳。不過它神情和譪慈祥，一副愛好和平的樣子，而且還披著一襲絲滑光潔的長袍，看來頗為高雅。

那外星人雙手撫胸，垂目點頭，應是在向觀眾行禮。然後鏡頭拉遠，露出了它的背景全貌，原來就是這個立方體以及這個太空艙。比較那外星人與這立方體的大小，可看出那外星人頗為矮小，身高還不到160公分。那外星人飄浮在空中，但由其姿勢動作看來，它並非如同姬宇和施夷光那樣依靠宇宙第五力懸空而立，而是因為它處於無重力狀態，那麼；這個短片是在太空中拍攝的嘍！

接著鏡頭繼續拉遠，拉出了艙外，出現了這艘太空船的全貌。原來姬宇他們眼前的這顆大球只是個內艙，外頭包覆著一層外船殼，安裝著琳琅滿目的設備，以及兩片像是太陽能板的翅膀。還有後方連接著一截長長的大圓筒，看來像是裝載推進燃料的容器。這艘太空船停靠在一個比整個船身還要大得多的構造物的凹槽中，猜想這構造物或是一個在太空軌道上的太空船組裝廠。

鏡頭從那太空船組裝廠再往外拉，就看到了下方那外星人居住的星球。那星球呈現一種髒兮兮的褐色，遠沒有地球漂亮。

不一會兒，那太空船的尾端射出一股藍色的光芒，看來這艘船是以離子引擎推進的。然後太空船冉冉駛離船塢，身形愈變愈小，漸漸隱沒在宇宙深處。

接下來，是描述這艘船航跡的示意動畫。首先見這船脫離了它們的恆星軌道，那顆恆星和我們的太陽一樣，也是一顆黃矮星(註一)。然後該船就在它們的星系裡頭打轉，那星系也和咱們的銀河系同樣是棒旋星系(註二)，不過體積似乎是更大一些。

這艘船在它們的星系裡轉了一圈，就轉出了該星系的引力束縛範圍，然後拋棄了主燃料箱與主推進器，飛過黝暗空洞的星系際空間，進入另一個星系又開始兜轉了起來。而這個新到達的星系，左看右看都像極了咱們的銀河系。

驀然間，一個很眼熟的恆星系出現了。如果它真的是太陽系的話，那麼太空船首先飛越的應是歐特雲(註三)，隨後則經過了賽德娜(註四)、鬩神星(註五)、庫柏帶(註六)，接著還有海王星、天王星、土星、木星、小行星帶、火星。太空船最後在地球停了下來，在軌道上盤旋了幾圈，掛滿了設備的外船殼就裂開脫落，露出姬宇他們眼前的這顆內艙，向地球表面飛墜而下。

這段動畫片只有短短的十分鐘，但實際上這應該是個極其漫長的旅程。因為這艘船來的地方很像是仙女座星系(註七)，而仙女座星系雖說算是我們銀河系的“鄰居”，但距離地球也有兩百五十萬光年之遙。更不要說這艘船還不是直達航班，而是先在仙女座星系與銀河系裡頭繞呀繞地，兜了好大的圈子之後才飛過來的。

無論是在仙女座星系還是在銀河系，這艘船轉圈子均有固定的範圍，都落在距離星系中心約半徑的35%到半徑的40%之間的地帶。想到此處，姬宇略略一驚，因為這區間是星系可能存在複雜生命的“適居帶”，顯然；這艘外星無人太空船在尋找外太空生命！

動畫播映結束後，剛剛那位外星人又出現在箱子裡了。它再度抱胸頷首為禮，一對小眼睛中泊泊湧出了淚水，竟然是哭了！它涔著淚，伸手指向屏幕一角，屏幕的左下方就出現了一個觸控按鈕。

姬宇依著外星人的意思，碰觸了那個按鈕，於是箱子劇場熄燈落幕，這立方體變成了一個由四塊屏幕構成的環繞平面電視，接著這平面電視上出現了一些符號。姬宇盯著這些符號瞧了一會兒，猜到了這是什麼樣的節目。不過施夷光沒猜出來，或說既有老公在她就懶得猜了，她問道：「這是什麼？」。

姬宇答道：「這些是邏輯符號，形狀跟咱們的不同，但原理卻是一致的。這是個語言教學的預修課程，先讓我們認識它們的邏輯表達型式，以之做為中介工具，好接著學習它們的自然語言。」。

施夷光又問道：「教咱們外星語幹嘛？是要告訴我們那外星人為什要哭嗎？」。

姬宇點點頭，道：「嗯，那個故事是一定會說的，此外…」，他打量一下這座立方體，估量如果這是個光子存儲設備的話能塞進多少資料，然後接著道：「…應該還會告訴我們那些外星人的…一切！嘿！這可是個寶藏吶！」。

……

隨後的二十天，施夷光去忙著組織民工，整地修路，調動糧倉，準備迎接來自中國的援助。姬宇則泡在外星太空船裡，專心研讀外星人送來的資料。

首先；姬宇學會了外星文與外星話，只是那外星話發音十分怪異，地球人的聲帶發不出那種聲音，所以他只能聽而不能說，至少可以看看外星電影。

其次；正如姬宇所料，太空船裡的立方體是個資料存儲裝置，裡頭存放著外星人所有曾經記錄過的資料。不論那些資料是來自考古的石刻銘文，還是電腦裡的量子數據，從圖書館典藏到個人的通訊備份，應有盡有無所不包。總之，就是那些外星人有史以來所有的人，所曾經做過、說過、寫過、看過、聽過、想過一切的一切，點點滴滴，巨細靡遺。

至於這些外星人所居住的星球，當然它們有自己的稱呼，只是那稱呼太過詰屈聱牙，並無相似發音的地球文字可供音譯，姬宇就稱該星球為「奎宿增廿一-1β」。其中“奎宿增廿一”是中國天文學家對仙女座星系的傳統命名，而“1β”的1意為在該星系中人類所確知的第一個恆星，β則代表該恆星的第一顆被人類所確知的行星。

至於這艘太空船跑來地球的原由，簡單地說是這樣的：

話說那些外星人在它們的星球上，原本日子過得好好的，但某年不知從何處飛來了一顆流浪行星(註八)，狠狠地撞上了它們的主恆星～即奎宿增廿一-1，在該星表面激起了極度巨大的超級閃焰(註九)，緊接著猛烈無比的幅射噴出，橫掃了那些外星人所居住的星球：奎宿增廿一-1β。

於是奎宿增廿一-1β大氣層中的分子受到電磁波的劇烈振盪，大氣層因而膨脹並消散在太空中。由於大氣密度大幅降低，少了這層保護，地表的水分快速蒸發，而且在各種宇宙射線無遮攔的照射下，也造成大量直接殺傷。這個星球的生機已完全滅絕，上頭所有的生物開始大批大批的死去。

暫時倖存而仍在苟延殘喘的外星人們，也在想除了等死之外還能做些什麼。由於它們的科技文明仍然處於卡爾達肖夫一級(註十)以下，大約只比人類先進個一、兩百年，因此無法逃離這顆垂死的星球。再說；就算它們有星際移民的能力好了，也不知道可以移民到哪裡去。

眾倖存者心想雖然已經死定了，但至少也該為自己的曾經存在留下足跡，將它們的歷史與成就告訴宇宙間的其他生命。此外還要警告其他生命，應留意超級閃焰這種致命威脅。

剛好它們有一艘準備用來搜尋外星生命的太空船，於是便在這艘船上加掛了一個艙間，安裝一台大型電腦，把它們滅絕的故事以及一切能蒐集到的資料存儲了進去。

(註一)黃矮星即GV恆星，質量在太陽的0.8倍至1.2倍之間，表面溫度在5,300K至6,000K之間。

(註二)棒旋星系是中間由恆星聚集組成短棒形狀的螺旋星系，譬如銀河系、仙女座星系、南風車星系、銀元星系等皆屬此類。

(註三)歐特雲是一個圍繞著太陽，主要由冰微行星組成的球體雲團，距離太陽最遠至2光年，為太陽重力邊界。

(註四)賽德娜為一顆外海王星天體，由麥可•布朗發現。布朗就是在兩千兩百七十四年後為姬家桐介紹撞地矮行星「末日」的那位教授。

(註五)鬩神星是太陽系的矮行星，由麥可•布朗發現。

(註六)庫柏帶是小天體與太陽系形成遺蹟構成的圓盤狀區域，在海王星外側。

(註七)雖然從地球上看，「仙女座星系」的確很靠近「仙女星座」的「奎宿七」，但星系(galaxy)與星座(constellation)是兩回事，「仙女座星系」與「仙女星座」二者所指並不相同。

(註八)流浪行星(rogue planet)是不繞任何恆星公轉的行星。

(註九)閃焰(solar flare)是主序恆星大氣層中電磁輻射的強烈爆發。

(註十)卡爾達肖夫指數(Kardashev Scale)將宇宙文明劃分為三個等級，目前人類還不到最低等級的第一級，大約只有0.75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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