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蔘〉　　◎雨諄

　　她坐在沙發上，望著靜靜躺在桌上的六年高麗蔘，小小人似的可玩草人插針，恨透傷心人。去韓國旅遊，從一家小店買回來的。

　　標榜六年，她明知道不該是這樣的價錢。前三年看不出人形，到了第四年整個軀幹才像是勃起般陽壯起來，像手腳的觸鬚也漸漸伸長成形，這時價錢才飆漲如飛。一般植養六年已了不起，野生的甚至也有長到十幾二十年，像蘿蔔一樣粗大，然而可遇不可求，一如堅定的愛情。

　　打開仔細瞧，會發現莖幹上長有一些類似老人斑斑點，外表也沒有虎皮般金黃，看來是一般貨色。這包密封的人蔘，似乎沒有讓人檢查氣味的權利，只有保存期限是令人滿意的，如果它不假的話。包裝精美，是否只是用來勾引癡愚的過客上當？

　　明知受騙上當還要消費，大概是自己最卑賤的地方，她自嘲。

　　金黃色的人蔘，究竟要花多少年栽培才能修得正果？她想像那光澤如朝陽般活力，如金子般閃閃動人，一從凍土裡挖出，便讓人緊抓著根柱不放了，似一塊人間難尋的無價之寶，野生的人蔘哪，總在等待有緣人。

　　男友總標榜著不婚主義，浪子理應漂泊四海，何苦為兒女情長原留此地。她明知道兩人不會有結果，卻還是默默一直守在他身邊，踏過不少黃昏夕陽的光屑，走過許多黑夜不歸的夜燈下，擁抱著愛情的熱度一如滿月般飽實。直到漸漸消逝成下弦月，他已流浪他鄉，有了新的伴侶──莊小姐是見過的，那時候他跑銀行業務時其中一位同事，不知道是為了工作遠景還是為了愛情目的，他終究調職離開了。

　　人蔘適合生長在惡劣環境，如長白山地那樣寒冷冰凍的山野，她以為愛情經得起環境的栽培，沒想到過程卻是如此艱辛而不確定。對於愛情，他總是漫不經心的，似乎可有可無，就連纏綿也是。他似那人蔘，她以為能夠靠著肉體肥沃的土壤用心栽培，可以躲過灰燥的環境摧殘，沒想到還不到三年，尚未成形就已經驗證了那則傳說：「有靈性的人蔘是會長腳的，一有人企圖靠近，便會跑開消失。」

　　她默默付出幾年的情感，終究像是買了這包假人蔘，明知所以然而為之的衝動和愚蠢，她並不明白自己究竟如何才能夠讓自己更清醒一點，難道是希望誤打誤撞買到真貨嗎？還是只為了貪圖一時歡愉的便宜。

　　她看著桌上那包人蔘，究竟還是人蔘吧，也許只是沒那麼營養罷了，無法為自己日漸消瘦的心靈多補一點精氣。更何況是為了已懷了的小人蔘。

──2011.09.04　刊登於《文創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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