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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一點結婚
2007/11/29 09:41:50瀏覽1547|回應0|推薦7




我如果戰死,不要收我的屍首,
趁妳年紀還輕,早一點結婚


【異域】

一書,沒有作家推薦,沒有刊登廣告,卻成為台灣最暢銷的一本書。你知道原因何在嗎?讀了下面的節錄文章,即可知曉。

    ※          ※          ※      

天黑下來之後,在土人嚮導下,董營弟兄悄悄的撤出火線,向後山進發,中夜時分,忽然大雨傾盆,伸手不見五指,敢死隊折向西南,卻想不到,緬甸的一個營這時也正向我們背後包抄,兩支迂迴的軍隊在狹小的山口猝遇,發生了使我們損失最慘重的一場惡戰,董亨恆營長身中兩槍,被傷風菌侵入創口,我們沒有醫藥拯救他,兩天後,他呼號著慘死在他那從夜柿倉促趕回來的妻子的懷抱裡,遺下一個女兒,現在不知道她們流落在何方?第一連楊仲堂連長,當場被亂槍打死,葬身谷底,始終尋不著他的屍首,第七連連長和第九連連長也都戰死,可惜我記不起他們的名字了,但我相信他們的忠魂將和石建中將軍在一起,為我們祝福。

  這一次遭遇戰使我們第三營連長以上的官長全部殉難,隊伍潰不成軍,哀叫呼號之聲,震動山谷,張復生副團長據守在一堆亂巨石後面,仰天大哭,這真是天絕我們了。但他在槍聲稍息之際,大聲命令未死的弟兄們,有排長的聽排長指揮,有班長的聽班長指揮,向敵人砲兵陣地進擊。

  「向前衝,我們死也要死在那裡!」

  張復生副團長,他猛的跳起來,沿著水溝衝上去,一個傷亡慘重,被擊潰的敗軍這時受到他英勇行動的感召,大家重新集結,把生命交給他們的長官,向山崖猛撲,緬軍的那一個營不得不節節撤退,於是,我們的弟兄,踏著血跡,跟了進去。

  這是一場慘敗後的大勝,我們攻進緬軍的砲兵陣地後,把那兩門八一重砲和四挺三○輕機槍毫無損傷的俘獲到手:李國輝將軍乃下令進攻大其力,現在,是我們擁有可怕的攻擊武器,而緬軍空無所有了,這種霎時間便把戰局顛倒過來的事蹟,今天談起來,仍歷歷在目。

  就在這一仗之後,我們重新回到小猛捧、猛果,並進入大其力、阿卡。


    ※          ※          ※      

因為住地偏僻,孩子們找不到淘伴,做哥哥的又萬分不願意和妹妹遊戲,因為他的妹妹是太傻了,做哥哥的年齡還小,還不知道妹妹是個白癡,他只嫌她呆笨,一吃過飯,安國瘋了一樣往市區奔去,妹妹就啼啼哭哭地跟著,每次都被政芬苦苦的哄住,只有那一次,她那拙笨的小腦筋使她溜開母親的視線,向她的哥哥追去,等到母親發覺情形有異,喊叫著也追上去的時候,她的小身軀已橫躺在路旁,小腿上血流如注,是毒蛇咬了她,還是被樹枝刺破,破傷風菌傳染進去,還是其他什麼,一直到今天,我們都不知道,孩子死的那麼快,政芬把她抱到家,剛放在床上,她的小眼睛已經閉上了,沒有一句聲音留下來,似乎是她到死都怨恨她的無能父母,生下她卻不能養她長大成人。

  我趕回夜柿的時候,孩子屍體已發出臭味,我把她抱在懷裡,哭不出眼淚,我用舌頭舔她那癡呆的小臉,她連一聲傻笑都不會回答了。

  就在茅屋旁邊,我為她砌了一個墳,豎了一塊小小的墓碑,上面刻著,「中國游擊戰士之女鄧安岱小姑娘之墓」,去年,當我奉命去淡棉加運輸給養,我還特地潛赴她那小小的墓前,哭喚幾聲,經過五年的風吹雨打,茅屋已頹,只有那塊石碑還矗立在那裡。我不知道她那無知的靈魂,會不會聽到我的聲音。而現在,又是一年過去,也不知那墳是否無恙,我每天幻想著有一天重返故土,縱隔千山萬水,我也要把她的小小骨骸,運回我的祖塋,使她永依在父母身旁,不再害怕孤獨。

  為了安岱的死,我們舉家搬到猛撒,政芬和我都不是迷信的人,但我們仍到華僑舖子裡買了很多紙帛錢焚化,我還給孩子寫了一封長信,使她在冥冥中長大後,能記得做父親的無限恨悔,然後,在政芬大哭聲中,我們走了。

    ※          ※          ※      

  緬甸國防軍發動第二次攻擊,是一個空前強大的軍事行動,動員了一萬人以上的精銳兵力,在這裡,我們應該了解的是,一萬人的兵力在緬甸是一個相當沉重的負荷,他們那時的全部國防軍,包括海陸空勤,也不過兩萬餘人,顯然的對我們欲得之而甘心的。

  一萬人的緬甸軍中,有七千人至八千人是驃悍善戰的欽族,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日軍在緬甸便吃盡欽族的苦頭,他們受過森林作戰和山岳作戰雙重訓練,身負輕機槍能像壁虎一樣的爬上斷崖,而且全是英式配備。另有三千至四千人,是比欽族更驃悍,更善戰,更令人驚愕的國際兵團,以印度人為主,受僱於緬甸軍部,約定他們行軍一天多少錢,打死一個中國士兵多少錢,和打死一個中國軍官多少錢,重利之下,把那些濃鬚黑臉的印度人誘惑的像瘋狂一樣的凶猛,多少負傷的弟兄,本來生還有望,卻都慘死在他們的刺刀之下,對這種和盜匪無異的殘無人道的暴徒,等到孤軍在拉牛山最後反攻的時候,幾乎一半弟兄喪生在他們之手的鄒浩修營長,下令不准接受他們的投降,用槍托逐個的擊碎他們的頭顱,來為那些戰死的伙伴復仇。

  緬軍的攻勢於四十二年五月二十一日開始,距我到猛撒不過十天。我記得最清楚的是,那一天早上,天氣轉陰,濃雲沉厚的佈在天際,像隨時會崩塌下來,政芬要到郊外去採野菜,我勸她不要去了,安國漸大,學業卻一直被父母荒廢,識字寥寥無幾,無法進當地華僑小學,我建議她應好好教他。

  「我們明天便沒有菜了,」她說,「如果下兩天雨,該怎麼辦?」

  「明天再說吧,政芬,誰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或許我們會死。」

  「你胡說。」

  「我可以從辦公室溜出去挖一點,」我說,「妳還是教孩子吧,我們不能使他成為文盲,我常常的想到他的前途,我要他比我們強,我不知道他長大了怎麼樣去作就可以比我們強,我和妳,政芬,都是失敗者,我們的為人做事,都不足孩子效法,我只有祝福他,祝福他!」

  這是我們對孩子的事情最後一次談話,就在這時候,郭全排長暴風一樣的闖進來。

  「杜顯信將軍請你!」他喘氣說。

  「為什麼你親自來?傳令兵呢?」

  「快走,請你一分鐘也不要停。」

  在杜將軍處,我得到大戰已起的消息,派我率領當時在猛撒所可能動員的兵力──只有不到兩個連,還是七拼八湊,官兵互相間都不熟悉的部隊,向薩爾溫江增援,鄒浩修營長率領的兩個連在緬軍的猛烈火力下於拂曉接觸後已向江口撤退,緬軍卻正向那裡迂迴,如果江口失守,鄒營長受到前後夾擊,勢必覆沒,而猛撒,這個總部所在地只有郭全的一個排拱衛,緬甸如果急行軍前進,可以用如入無人之境的速度,二十四小時內予以佔領,如果他們再以一部份的兵力向大其力迂迴,我們便成為甕中之鱉,全部被俘,或全部被殺了。

    ※          ※          ※      

  然而,半年前從緬北猛央調回猛布駐守的孤軍,因糧食不繼,復派張復生團長率領他七○九團再返緬北,向各土司催糧,因此,在猛布那裡,也和猛撒一樣的空虛,只剩下九十三師的師部和一個師部連,官兵合計起來不到四百人,而緬軍很顯然的趨勢是,渡過薩爾溫江後,分兵兩路,一路進攻猛撒,一路進攻猛布──事後證明杜顯信將軍判斷正確。

  所以我們一開始便立於無法應戰的窘境,鄒浩修營長在猛畔的一個營,實際上只有兩個連,另一個連駐拉牛山,駐猛畔的兩個連正在敗退中,即令搶先到達江口,再加上駐拉牛山的一連也增援上去,我們也不能相信一個營──只有五百人,能抵抗住緬甸一萬人以上的精銳國防軍,而我率領的兩百個老弱或剛出醫院的戰士,百里馳援,不僅僅是強弩之末,也是一場飛蛾撲火。想到這裡我便痛徹心腑。

  我沒有再回到家便立即出發,政芬聞訊,踉蹌的趕來,拉著安國,把安國推到我的懷裡,淚如雨下,她聽不得作戰,六年來的浴血苦鬥,使她一聽到作戰都渾身發抖,是的,兵凶戰危,誰敢保證槍彈不洞穿肺胸。

  我撫著緊抱著我雙腿的安國的背,汗津津的,我不能用空話安慰她們母子,我只能咬緊牙關擘開孩子的手。

  「政芬,」我說,「挖野菜去吧,天恐怕要下雨,記住,我如果戰死,不要收我的屍首,趁妳年紀還輕,早一點結婚,政芬,原諒我,我這是真話。」

  政芬不像一個出征英雄的妻子,她拭不乾她的眼淚,坐在地上飲泣,安國追在我的身後,不斷嘶啞叫──

  「爸爸,爸爸!」

  但我終於走了,我也不像一個出征的英雄,走到盆地邊緣,開始進入叢山的時候,天已中午,濃雲仍重,我看看弟兄們腳上的草鞋,和那瘦得像麻桿一樣的雙腿,一個弟兄倒下去,他是瘧疾發了,大家沒有理他,繼續前進,知道他會趕上來的。



【異域】

( 知識學習其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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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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