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的孩子跟以前確實不一樣。這個夏天，女兒國小畢業，學校安排的畢業成年禮，有從每天上課的教室高空垂降，遠到碧潭划獨木舟，再到外雙溪溯溪。若在以前，學校老師一定不敢帶，家長也會覺得奇怪。可是現在，這些不僅是學校的正式活動，許多家長甚至在旁加油助陣。若說時代沒進步，就這點來看，學校與家長都往前進了一大步。

幾個熱心的家長，覺得這樣還不夠，又多安排了一個活動，讓孩子在國小畢業這年，爬一座台灣的高山。位在北部的第二高峰雪山，成為這群從沒爬過高山的孩子，生命中第一座大山。

一共十三個孩子報名，規定父母必須陪同，這下子哇哇叫的不是孩子，反而是大人，因為這不僅是孩子的第一次，也是多數父母的第一次。於是，先來一個比較容易的合歡山高地訓練。

我們這群父母，都有一個共同想法，小孩應該屬於大自然。因此這幾年來，每週一天，父母自己組隊安排小孩做跑步訓練，再相約參加池上馬拉松、台北馬拉松、大隊接力、小鐵人三項。每個小孩從不會跑、不會騎、不會游，到每個孩子可以全程完賽、樂在其中。

今年寒假，父母決定為孩子安排一趟花東自行車之旅。我看著每天近一百公里的行程，心裡想：從沒騎過長程的小孩怎麼可能？結果四天下來，不是孩子不行，是這群媽媽叫苦連天。

台灣東部的美麗，不是坐大巴士、小汽車可以領略，就是要這樣腳踩兩輪，風吹過臉龐，日正當中時，熾熱太陽照在頭頂，汗如雨下，讓路邊的田野或縱谷，撫慰疲累的腳、腿、屁股、肩膀。這是一種挑戰與享受，我到年紀很大才能體會，很高興這群孩子，在他們年紀很小的階段就能經歷。

爬合歡山這段路，雨下不停，我本以為會就此放棄，沒想到領隊的家長要孩子們穿上雨衣，繼續前進。我不過才爬五百公尺，就氣喘吁吁，只見孩子們已在遙遠的山巔。一個三年級的小女孩，在路上停下要大人背，領隊爸爸走到旁邊說：「我們來唱歌。」於是邊走邊唱，最後小女孩也爬上峰頂。

下山後，我問女兒，你們爬那麼快，都不累嗎？她說：「會啊！只是大家都這樣一起鼓勵，就想要把它做完，爬上去就好了。」果然，年輕比較樂觀，我爬到半路很想放棄，但停在路邊風吹雨打更冷，只好繼續向前。

自然洗禮，最真實的學習

我不知道大自然的洗禮，能為孩子帶來多少足以量化統計的影響。但我知道，人不應該從小就被關在狹隘的屋子、擁擠的城市、封閉的圍牆裡。

教室裡的課程，只能是學習的一部分，自然野外有更豐富的知識與薰陶，眼睛看到的、腳底踩到的、手指觸摸到的，都是活生生、最真實的學習來源。

在南投廬山賽德克巴萊的馬赫坡步道上，家長要我為孩子們講霧社事件。大夥停在莫那魯道的衣冠塚前，我問孩子們：「有一個年代，對台灣日後的發展影響很大，你們知道是哪一年嗎？」當然，一時之間他們猜不出來，於是故事從一八九五年開始講起。怎樣的戰爭？怎樣的條約？日本人怎樣來到台灣？怎樣開始他們的統治？怎樣會有賽德克族的反抗？怎樣的戰鬥？怎樣的結束？怎樣莫那魯道最後會自殺在你們剛剛經過的小山坡旁邊？

國小課堂內，他們聽過甲午戰爭、聽過日人統治台灣，但那些是課業、是文字、是考試題目，怎麼比得上眼前看到的山丘和紋面石呢？記得所有孩子，在他們還很小的時候，都喜歡在睡覺前，聽爸爸媽媽說故事。怎麼在這塊土地，曾經發生過，那麼多真實動人的故事，有一天竟變成他們最沉重的課業負擔呢？